冷牙的话对毓琴来说就像一只手掌,一只牢牢扼住她咽喉的无形的手掌。无论那张嘴里会说出怎样一番好歹,似乎都直接关系到她的生死。顺,便生;若逆,她则只能抱着这份痛苦及满身的病痛“死”去。
所幸,冷牙的话还不至于绝情到那种地步……芸嫱在心底暗想道,一口气吁出如释重负。
不过这本来就不干她的事,乔装打扮来这里单单只为这场闹剧耽搁时间也未免太过儿戏。虽然那张梨花带雨,病容楚楚的模样确实让她一阵莫名的在意。但,她的性子还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这种程度。反正谁捅的篓子就该由谁去负责,只要不波及到她就行。
这样想着,芸嫱就打算暂时退到一边去,安静等他把这笔桃花债处理干净以后再说。却哪晓得,脚下动了半天都没踏出一步。
恩?
为什么这人的爪子还会霸在她的腰上?不是答应要和毓琴单独谈谈了吗?干嘛还对她不放手?
芸嫱皱起眉头看一眼自己的腰,再一脸困惑的望着视线放在毓琴和老鸨身上,依旧神情漠然以至于看不出喜怒的冷牙。
他到底想干什么?
暂且不提她真的很讨厌这样与他身体相贴,关键是眼下她也是一身男儿装打扮。那么作为一名“男子”的她来青楼要做什么?……除了“招妓”还能做什么?可现在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抱成一团算怎么回事?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岂不是非常怪异?
正当一头雾水的芸嫱一边费劲琢磨冷牙的举动意图,一边还不忘身体奋力挣扎时。头顶上方却适时传来他*作戏的声音:“贤弟,为兄知道你不喜欢为兄这样抱着你,但这风月场上之事,若是为兄不将所知授你一二,你是会吃亏的。”
见他又是摆出那副令她熟悉不已,恶作剧似的恐怖笑脸,芸嫱当即就忍不住抖了个激灵,感觉背脊一阵透空的冷风簌簌穿过。
她……她没有听错吧?他说要授她风月之事?
这这,这要怎么个授法?
叫冷牙一席暧昧不明的话吓得不轻的芸嫱顶着一张比被开水烫过还要通红的脸颊,两眼瞳孔惊恐的颤抖着,瞪着满目邪魅的他,就差眼珠子没给跳出来。一惊一乍中忘了身体的动弹,全身僵硬就像个快要被风化的石像,任其半抱着杵在他的怀中。只有仅剩的大脑还在不停且快速的运转着,渐至混乱。
现在该怎么办?
一边是对冷牙旧情难忘,期许奕奕的毓琴,一边是自己不能被拆穿的身份。一时间思绪赫然失去重心的芸嫱慌乱中已不知该偏向哪边。当她看着因为冷牙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而愁容舒展,好不容易在那张病丝沉重的脸上勉强撑起的一丝微笑,却又立即被这个冷漠决绝的男人击溃。
可现在这些似乎都算不上重点,重点是为什么那个即将要被他拖上楼的……会莫名其妙变成她?
不管如何使尽吃奶的力气,都抵不过冷牙一只手臂的力道。眼看着被他半拖半架着一步步逼近楼梯,芸嫱的心里是又怕又急,也不清楚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只隐隐觉着依这个人目前一脸黑的状况来看铁定会殃及无辜……惶恐的视线在一群陌生的脸孔上不知所措的乱窜着,想要找到,至少是现在能够帮她摆脱冷牙的一丁点理由。可事实,这里她谁都不认识……
与冷牙的拉扯拖拽中,芸嫱尽可能的伸手抓住途中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当手指触到楼梯口旁最后一张冰凉的桌面时,凝滞的大脑也似被冰激的一下忽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于是不再多做考虑,在被冷牙阻止以前以最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两锭被揣得热乎乎的银子,在众人狐疑的眼神注视下,一脸坚毅豪气的将手中的银子狠狠砸到桌上,然后空出的一只手直指老鸨,气沉丹田一声吼:
“我要她。”
完毕之后,这句话所爆发的威力和渲染的气氛自然可想而知,抚平人声碎碎的大堂,鸦雀无声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极致。在场的没有一个想得明白,这个相貌清秀,气质温雅的官家公子,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玉貌花容,偏偏选择一个人老珠黄的青楼老鸨?但显然芸嫱不是这么想,她沉沉的吐息着,庆幸终于能在紧要关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了。
然而被指名的老鸨,前一秒还装模作样,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她,这一刻不但神速般的止住了眼泪,不明就里的看一眼出手阔卓的芸嫱,尔后索性直瞅着桌上那两锭银光闪闪的银子,抬手揉揉布满深浅细纹的眼角,真是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贤弟,为兄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必须单独聊聊。”冷牙邪扬着唇角看着她,不顾她的反抗挣扎,也无视脸色愈发苍白的毓琴以及周遭人的窃窃私语,爽快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在那两锭银子旁,就弯腰打横抱起芸嫱朝木梯走去。
“琴儿啊……”
“姐姐,姐姐……琴儿姐姐……”
透过冷牙的右肩回望,被老鸨及一群一哄拥上的姑娘紧紧包簇其中的,芸嫱看见了那张面比纸白,双目紧闭的毓琴。
……
“你干什么?要是她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在二楼东厢一个转角的房间内,冷牙双脚刚一踏进房门,二话不说就直接将芸嫱往床上扔去,吓得她哇哇叫个不停。
“我问你,你刚才脸红,是羞?还是恼?”没去回应她的怒火,冷牙依故铁寒着脸色并霸道的覆上身体,有力的双臂撑在她的头侧两边,以将她牢牢实实的禁锢在自己与床之间,再劈头盖脸的一串提问。
“你利用我已经够了吧?”胸口堵着一团闷气,自己也分不清是羞是恼的芸嫱狠狠瞪着压在身体上方,神情肃然的他,硬是声嘶气勇的把话给顶了回去。反正刚才楼下已经在众人面前搂搂抱抱丢脸丢够了,她又何必计较此时?
只是整颗心都不安的记挂着晕倒的毓琴,生怕她有个意外就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影响。
冷牙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却是以一种极为凝重的语气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要摆脱她才故意这样对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能‘以为’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呢?”说完就起身坐在床沿边上,抬起手臂指着进门右手边的一扇窗户,“如果你要监视楼下,那扇窗户就是这妓院里最有利的位置。”
听到冷牙的话,芸嫱一点都不敢迟疑的赶紧起身跑到他所指的那扇窗前坐下,心想要离他越远越好。
看着她逃也似的跑开,冷牙虽眼中失落,却是反应极平。此时就算他心有不甘想要把她抓回来重新问上一遍,整整两天一夜没有休息的身体似乎也不允许了,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他索性彻底放松全身的压力向后面柔软的床铺倒去,眼神发呆的看着床顶的绯色纱帐,一只手腕搭在额中的蓝色抹额上……
“你面对卫锦尧的时候,明明就没有这么自私。”嘴唇嚅了两下,最终冷牙还是将这句话咽下了喉咙,吞进了肚里。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