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忽然出现了两个阴影，把门口的光线挡住了。小马和侯子，这对难兄难弟正肩并肩地站在那里。骆明山看到小马脸色白中带绿，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连眼圈都有些发红，看来他不仅吐了，而且是连带着眼泪也一起往外涌。

立志要做一个好警察的小马在吐过一阵后，强迫自己回到屋里。

侯子的年龄和小马差不多，但加入警队已经有三年了，也是一个可以自称为老资格的侦探了，这会儿见到刚到警队的菜鸟小马都敢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便也鼓起勇气一起走了回来。不过，这哥俩站在门口后，就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了，他们的四只眼睛只往上翻，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一样，哪怕一寸也不敢再往下移动了。

“磨盘”李庆奎没好气地说：“你们俩干嘛呢，打算当门板还是当门帘啊？”

这哥俩只好硬着头皮，挺着脖子，扬着脸就往里走。

“哎，侯子，”大周叫起来，“你倒是看着点儿脚下呀，你都踩着人家的肠子啦。”

“啊！”侯子立刻尖叫一声，像一只猫一样跳了起来。刚才大周只是跟他开个玩笑，不料，他这一跳，落下来时反倒真的踩到了那堆肠子了。侯子惨叫一声，好像遇见了鬼一样，身子一斜，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那一大堆血赤呼啦的东西上面了。

面对这一即将发生的人间惨剧，小马赶紧闭上了眼睛。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侯子拦腰抱住了。“行了，大周，你就别拿人家孩子穷开心了。”说完，骆大探长把惊魂未定的侯子扶正了。侯子好像已经吓蒙了，看着自己沾了血的鞋子直发呆。

“哎，”大周像发现了什么情况似的叫起来，“你还别说，咱们这儿有吐的，还真没发现有尿的、有昏过去的。”

“是吗？我来瞧瞧。”刘东亮说着作势就要弯腰看看小马的裆部。小马赶紧把手捂在那里，一边嘴里还在骂着：“滚！滚！滚一边去！”

大伙都笑了。

“哎呦，什么事啊，怎么这么热闹啊！”门口传来一声自早晨起，大概是这所院子里最快乐的声音。

一个五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他拎着一个与他的身高和体重相比都显得有些过大过重的黑包，扛着一个半谢顶的脑袋，脸上带着某种类似职业的微笑，一只红鼻头像红萝卜一样插在面门的正中央。看到屋里有这么多人，这人好像一根划着的火柴一样，立刻就兴高采烈起来了，丝毫没有一般人的表情在早晨常有的那种初始的过渡阶段。

这个看上去像是一个提着皮包、到处兜售商品的推销员的家伙，其实却是警察局的验尸官老何。

“哎，老何，来得正好。您瞧，这儿给你都预备全了，什么都有了。”大周打着招呼。

“可不是吗？”老何原地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眼里立刻放射出贪婪的光芒。大概他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看到这么恐怖恶心的场面感到非常开心的人。“肠子、心、肝、胃、脾、肾，哎呦，这儿还有一个肺。好家伙，样样不落，还真全乎，嘿嘿，嘿嘿。”

老何一只手提着皮包，用另一只手指指点点，好像一个厨师在数着厨房里为他备下的佐料。然后，他抬手摸了摸没几根毛的秃脑瓜，“你还别说，怎么这么巧呢，我今儿中午本来就打算吃爆肚、红肠还有熘肝尖呢。”

话音未落，小马和侯子双双奔向门口。两人在门口互相撞了一下，但是，他们已经顾不上互相埋怨了，一先一后地抢出门外，紧接着外面就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传来了“哗哗”的声音。

老何朝门口看了一眼，遗憾地摇摇头。他收回了目光，看到了地上那具无头女尸。这个半谢顶的小个子立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这家伙怎么没把活儿干完呢？这地上怎么还留下一具全尸呢？”

大周笑骂道：“老何，你可真***变态啊！”

“老何……”骆明山刚要往下说，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报告！”

一个身影笔直地站在门口。这人穿戴整齐，除了脖子和眼睛之外，这人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身子挺得像一块熨衣板，两腿并拢得比处女还紧，敬礼的手势像一个职业军人，身上的那件警服像是刚从烫衣板上拿下来的，皱褶分明。

只是这家伙的脖子僵得像中了风一样，死活也不肯往下低一点或者转动一下。那两只眼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一样，由于用力过猛地往前看，显得过于专注和死板。看他那样子，你就是拿棒子打他，用鞭子抽他，他的脖子和眼睛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屋里那几个老油条见了这家伙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互相挤眉弄眼，脸上浮起了一股股坏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