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凤仪宫的宫婢寝房里,我就是累的加吓得,身体并无大碍,说是晕过去,其实跟小睡了一觉差不多。后来听说我救的那人真的就是当今圣上沐长卿。他一早来凤仪宫看望皇后,只带着贴身的内监,走到莲池那里想起来有西域进贡的补品忘记带了,于是让内监回宫去取,自己站在莲池边等候。巧的是当时御花园的守卫换岗,因而园中的守卫都聚集在御花园西侧,不在莲池这边。而那个抱着猫的小太监叫小布子,是碧润宫的,碧润宫的主位惠贵嫔养了只大白猫,一不留神,那只猫跑出了碧润宫,跑到御花园里了。小布子来捉猫,不想碰到皇上,一紧张,没抱住猫,让猫窜下来,惊了圣驾,皇上他老人家就直接掉池子里了。
我醒后,就被带到凤仪宫的主殿,规规矩矩地跪在众人后面。
因为离着凤仪宫最近,皇上就召御医到凤仪宫诊治。此刻他已换过衣服,坐在榻上,皇后站在一边。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一个留山羊胡子的人正在说:“微臣拟了药方,去寒安神,已交由尚膳房的司药煎熬。”
皇上挥挥手,神色依旧淡薄,“都下去吧,朕并无大碍。”
待御医躬身告退后,立于一旁的皇后柔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区区池水自是无伤龙体,但是池水寒凉,皇上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皇上看向皇后的目光温柔如春风一般,一扫刚才的清冷,轻声道:“朕不碍事的,雪儿不必担心。倒是你越发清减了,这两天还咳吗?有没有好些?西域进贡了天山雪莲,最是润肺止咳的,今日急着来看你,竟忘记带了。朕已命人去取,每日煎服,比吃药好些,又不苦。”
皇后慌忙跪下,“臣妾失德,竟劳皇上如此挂心,臣妾愧不敢当。”
皇上伸手一把拉起她,脸上带着落寞的一丝苦笑,声音依旧温和,“在你的寝宫里,哪还需要这些虚礼,雪儿,你我夫妻何需如此客气?”
“臣妾不敢。”皇后低下头去,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正说着,一道红影走了进来,大步来到皇上跟前,跪拜道:“臣刚刚得到消息,急着赶来,幸见皇上龙体安泰,可见天佑吾皇,百病不侵。”
“爱卿快快请起,来人,看座。”
早有宫女搬了凳子来,那红衣人并未起身。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吃一惊,是锦夜。我不吃惊于他在这儿,他是总管太监,皇上落水,他理应前来。我吃惊得是他自称为“臣”,而不是“奴才”,皇上也称他为“爱卿”,还赐座给他。差点儿忘了,人家现在是大将军,果真比公公体面多了。
以前听说锦夜如何叱咤风云,位高权重,我一直不以为然,今日一见,连皇上都如此对他和颜悦色,礼遇有加。我一下子想起了西门庆华的话,“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是辱没了他。”此刻我才知道此话的分量。太监做到这份儿上,也叫光耀门楣了。
这会儿的锦夜谨慎拘礼,虽然跪在地上却身姿挺拔,不像内监,更像朝中重臣,神色恭敬,却不显谦卑,“今日之事是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皇上淡然道:“爱卿协助朕处理国事,不辞辛劳,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爱卿不必自责。”
“宫中守卫向来由臣统管,皇上落水,守卫未及时赶到,自是臣的罪过,臣自请扣罚一年的俸禄,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又推脱了一阵,耐不住锦夜一再坚持,只好应允。锦夜接着道:“臣已将今日御花园的守卫以渎职之罪查办,御花园即日起加派人手,日夜巡逻,皇上大可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
皇上神色一僵,勉强道:“御花园的守卫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今日不过是正值换岗接班,才会不在跟前,朕的意思还是不用再加派守卫了。”
锦夜再次跪拜,“皇上龙体不容有任何闪失,请皇上成全臣的一片忠心。”
皇上颇为无奈,“那就这样吧!”见锦夜依旧跪着,皇上不禁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皇上的贴身内监张公公竟然留皇上一人在莲池边上等候,擅自离开,请皇上治其之罪。”
皇上愕然道:“是朕让张公公回去取东西的,张公公何罪之有。”
锦夜依旧一脸的端肃,“张公公理应时刻守在皇上跟前听候差遣,取物之事本应让其他内监宫婢去做,他却如此不分轻重,陷皇上于危险之中。”
皇上脸上已隐有怒色,“张公公跟随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锦夜不紧不慢,恭敬道:张公公入宫多年,年事已高,力竭心疲,臣已让他告老还乡了,内务府会挑选做事伶俐的内监伺候皇上。”
皇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人也都是大气都不敢出,须臾皇上疲惫道:“有劳爱卿事事为朕着想。就依爱卿所言吧!”
“皇上圣明。”锦夜这才直起身坐到凳子上,侧头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与我相碰,我赶紧低头避开。心中有点儿同情这个皇上,怪不得想死呢,真够窝囊的。
门外有人禀报,“小布子带到。”
两个太监押着一个人进来了,就是抱猫的那个小太监,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跪都跪不住,差不多是趴在地上了,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我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还是个孩子,也就十三、四岁。
皇上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既是内监,锦爱卿酌情处理吧!”
锦夜冰冷的眼珠扫了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布子一眼,冷冷道:“论例当凌迟处死。”
那孩子瘫软在地上。我吓得头皮发麻,凌迟啊!千刀万剐!罪不至此吧!
一个温婉的声音劝道:“危害龙体,自是该处以极刑,但是念他年幼,又不是故意为之,还望皇上从轻发落。再者宫中祥和之地,重刑过于苛严,请皇上三思。”
皇上微微点头,“皇后所言极是,那就从轻发落,将冲撞朕者丈毙吧!”
锦夜起身跪拜,“皇上圣明,宽厚仁慈,实乃我龙耀百姓之福。”
那个小太监也带着哭腔哆嗦道:“奴才谢主龙恩。”被拖了出去。
皇上想起什么似地说,“今日朕跌落水中,是凤仪宫的一个宫女将朕救起,那个宫女可曾带到?”
有人恭敬道:“回禀皇上,带到了。”
我一听,说我呢,赶紧的起身上前,又跪下了,“奴婢凤仪宫宫婢,若溪,当时情况危急,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皇上赎罪。”
我低着头,感觉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一阵心虚,真希望皇上来个间歇性失忆什么的,光记着我救他就行了,可千万别记得我打过他骂过他。要不然,算我个功过相抵也成。
静默了一会儿,皇上发话了,“今日多亏了她,既是凤仪宫的宫婢,自是皇后调教有方,(切,关她什么事儿啊!)赏凤仪宫宫人绢百匹,纹银千两。”
一片磕头和“谢主隆恩”的声音。我因是新来的比别人满了半拍,余光看到别人都趴在地上了,才猛地一俯身。待我直起来时,听到皇上问我,“即是你救了朕,朕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你且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赏赐?”
哇!整个一个灯神啊!可惜只有一个心愿,我眼睛转了几圈,我就想要离开这儿,我很想说,放我出宫吧。可是我忽然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一时的无心之过却要枉送了性命,心一横,“救皇上于危难本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过是恰巧在那里罢了,皇上问奴婢要什么,奴婢愧不敢当,如果可能的话……”我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请皇上下旨饶那个小布子吧,他也是无心的。”
说完我就头都不敢抬了。时间仿佛凝住一般,我感到冷汗都下来了。过了好久,我听见皇上的声音略为不悦道:“我已下旨将他丈毙,君无戏言,你现在要我放了他,岂不是让朕出尔反尔。”
这个罪名太大了,我哆嗦了一下,语无伦次道:“皇上乃真龙下凡,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又小桂子上身了),区区莲池如何能困住真龙天子,不过就是下水游玩一番。再者皇上刚才也说了将冲撞皇上龙体的丈毙,冲撞皇上的是那只猫,那只猫竟敢将皇上撞下水,罪该万死,只是丈毙,奴婢都觉得太轻饶了它。难得皇上宅心仁厚,要奴婢说就应该千刀万剐、爆尸街头……”
我做出一副义愤填膺装,抬头看见皇上黑着脸,锦夜面无表情,其他人都是小心地窥着他二人的神色。我吓得不敢再多说,心中悲鸣,又闯祸了,果真是祸从口出啊!
皇上冷哼了一声站起身,“传朕旨意,放了小布子,处死那只猫。”
说着往外走,众人跪拜,“恭送皇上。”
我窥着皇上走了,才虚脱般地擦擦冷汗,想起来都后怕。皇后扶起我,神色和善,温言道:“难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了那个孩子,今日皇上念你有救驾之功,不跟你计较,往后须谨言慎行,再不可冒失行事。”
我点头不已,惊魂未定地出了正殿,躲到院子里的大树底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接接地气儿,给自己压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