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初冬。

除过开销，月婵手里已经攒下了四两银子。

这日又是城隍庙会的正日子。一大早起来，水仙和银桂便忙着把前晚赶出来的各色绣活儿收拾好，却还不见秋兰过来。忙忙地跑去西跨院儿三奶奶的屋里，见秋兰在床上躺着，双眼微闭，面色潮红，三奶奶凤娇亲自拿了手巾在盆里沾湿了正往她额头上敷呢。

“怎么了，病了么？”水仙给凤娇行了礼，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秋兰的额头，不觉惊道：“天，好烫手，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凤娇皱了皱眉，忧心地说：“这两日冷上来了，这丫头本来就有点咳嗽，昨儿晚上又跟着忙了半宿，后半夜就烧上来了。我说叫个郎中来瞧瞧，她心疼钱，不让叫。。。”

说话间，月婵已经走了进来，看此情形，马上说：“这还了得，这不得把人烧坏了！烦劳水仙姐姐赶紧去请个郎中过来！”

水仙答应一声正要去，秋兰却无力地睁开双眼，道：“六奶奶快别请郎中，郎中一来再开个药，就得几钱银子，那要绣多少东西才能补上啊，不要去，我静静地躺一躺就没事了。。。”

月婵轻轻拧了拧她的脸，笑道：“你就别操心这个了，你快点好起来，还指望你去卖货呢，没了你哪能行？”

郎中来了，说不过是外感风寒，开几剂药发散发散就好了，众人方放了心。月婵便让秋兰和银桂两人出去，令秋兰只在屋里静养，不提。

一时碧儿端过早饭来，不过是白米粥，咸蛋，并两样自制的酱菜而已。饭毕，凤娇便忙忙地准备去绣就快完工的一条汗巾子。月婵笑道：

“三姐姐先不忙绣，这边来坐坐，我有事同几位姐姐商量。”

凤娇笑道：“六妹只管说。你一向都有主意。不用问我。只要是你说地我全都没意见。你只管去做便是。”边说。便只顾手里飞针走线。

月婵一窘。便飞红了脸。顿了顿。道：“想了好久。原是想着过了年。等开了春儿再说。今儿看着秋兰地病。索性提前说出来。姐姐们斟酌斟酌。”

月婵喝了口茶。停了一下。道：“咱们家地铺面在那儿荒了好久了。我想着重新把它开起来。”

二奶奶眼睛眨了眨。道：“重新开起来？货源呢？人手呢？你不会是只想在柜上卖个绣活儿吧？”

月婵笑了：“二姐姐不愧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不错。就是这么想地。姐姐们觉得如何？”

五奶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剜了月婵一眼。道：“咱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奶奶呀。就算你想重开铺子。你上哪找掌柜地去？上哪找伙计去？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咱们就自己做掌柜的好了！”月婵沉着地说：“既是东家，又当掌柜的！至于伙计，就先还是咱们家这几个丫头。况且，开绣坊找男伙计也不妥当。现在本钱少，我想着先将就开起来，开始肯定是不太象样子；以后等生意好了，本钱滚得大一些，咱们就能做得体体面面的。。。本来，我是想等着再多攒些本钱，明年风风光光地把铺子开起来，今儿一看见秋兰的病，想着一天比一天冷了，丫头们女孩子家，见天儿站在大风地里，也实在是可怜。况且，在庙会上，也卖不上好价儿，咱们把铺面一开起来，东西的身价也就涨了。。。”

“你让丫头们都到柜上去了，家里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下厨房？洗衣裳？”五奶奶的嗓门儿顿时高了起来：“告诉你杨月婵，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居然让我绣这些破东西去卖钱，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你还想让我干下人的活吗？我告诉你，不行，没门儿！”

月婵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便不理她，只把脸扭向了二奶奶。

“二姐姐，您觉得呢？”

二奶奶闲闲地用右手将左手手指挨个儿抚弄了一遍，淡淡地笑道：“你问我吗？现在你不就是这个家里的当家奶奶吗？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月婵听了，脸上由红转白，忍了一口气，微笑道：“二姐姐，现在这个家当然还是您来当，月婵从来也没有非份之想，如果什么时候不小心有什么越礼的言语，也是无心的，请二姐姐原谅。老爷临走的时候交待过，让月婵和二姐姐同心协力，和和气气，月婵从来都是谨记在心，不敢忘记的。”

二奶奶听了，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那我问你，既然是我当家，卖完绣活儿的钱你为什么死死捏在你手上不放？这不是应该由我来掌管和分派吗？现在可好了，进进出出的银钱全从你手里过，问都不问我一声了。”

月婵的脸顿时涨红了，不由得站了起来，道：“这个，可能是月婵疏忽了，只是因为，每天卖的钱也不过那么一点点，还要马上去买布，买绣线，周转得太快了；而且，月婵看二姐姐也并不上心，所以。。。”

“那好，过去的就不提了。你说重新开铺子自己做掌柜的，我只问你，这个掌柜的由谁来做？是你还是我。”

月婵咬着嘴唇，呼出一口长气，道：“二姐姐，月婵的心里只是想着怎么能不辜负老爷的托负，让这一大家人衣食无忧而已，从未有其他的贪图。二姐姐如果有兴趣，掌柜的就由二姐姐来做，呵呵，月婵甘愿做马前卒。有二姐姐坐阵，我们的铺子肯定会开得兴兴旺旺的。”

二奶奶听了，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既是这样，我就少不得辛苦一些，谁叫我是当家奶奶呢，只好替你们管管这个烂摊子。罢了，吃过晌午饭等水仙她们回来，咱们就雇个车到铺子里走一趟，去收拾收拾去。从今儿起，你把手里的银子都交给我来打理，进出帐目这些由我来管，你负责绣工。”

月婵听了，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浅浅的微笑：“就依二姐姐的话，我这就去把银子给姐姐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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