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一桌简单的酒宴。楚润枫拒绝了其他人来为他庆生。独独让莫非作陪。
酒席设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院子里。一进[院子,莫非看到了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的靖安侯三夫人。
“娘亲她比以前清明多了。”楚润枫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但她还是认不出我是谁。也不和我说话。”
莫非轻轻走进,三夫人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在静谧的阳光中,慈眉善目的妇人,专心地在一个做成形的肚兜上绣着一尾锦鲤。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又涌上莫非心头。一年前第一次见她,莫非就觉得十分熟悉。今天再见,仍是那么熟悉,甚至还带着亲切。
“她,是知道香曼怀孕了,才做这个的吗?”莫非小声问。
楚润枫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不,她经常做这些小孩的衣物,说是给儿子做的。但从来不给我一件!”
这种扫兴的话莫非不想再继续下去。三夫人似乎也让二人的话给吸引过来了。怔怔地看了莫非一眼,叫道:“媳妇儿!”
莫非一惊。楚润枫一喜,正准备说句什么,却让三夫人下一句话给推到了谷底。“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
莫非哭笑不得,三夫人却旁若夫人地径自回房了。
一顿生日宴吃得很沉闷。莫非已不记得一年前她是如何开导于他的了。
楚润枫频频举杯。莫非见他有伤在身,全力阻止。但一向对莫非几近言听计从的楚润枫倔起来也是一头犟牛。硬是当着莫非的面把一坛酒给喝得精光。
莫非见识过他的酒量,也不怕他醉。只是担心他的伤势会加重。
楚润枫酒后话多起来。酒是英雄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现在全给倒了出来。却也不算借酒装疯。
“非儿,你知道智海的身世了吧?还有九王爷东方溟筹,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认得他的。”楚润枫醉眼迷离,竟有三分魅惑,七分情迷。“智海的母妃是我的姑姑。我的娘亲是东方溟筹的母妃的侍女。”
莫非应道:“这些我也是从九王爷口中得知的。”
“当初,姑姑进宫全是父亲的意思。目的就是助他害死东方炫义的子嗣。谁知道姑姑怀了智海,在生下他后,就让人把他带出宫去了……我从小就让父亲精心挑选能人教导,吃了不少苦,就是为了能有一天称帝……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的关爱,有兄弟姐妹的和睦……”楚润枫越发话无伦次起来。但莫非知道他没有醉。他应该只是心里难受,盼望自己醉了以求解脱。
“我一直都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虞孝鱼而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但是,从你梦中叫出智海的名字,从我得知智海已入宫为皇子时,我就理解父亲的痴狂了。换了我,也一样!我不允许他抢走你!我不想让自己像父亲那样,经营半生,虞孝鱼还是不能回到他身边……”
莫非苦笑道:“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是虞妃。你是注定将来要做皇帝的,我却只是一个乡野村妇……”
“非儿,不要离开我!”楚润枫紧紧地抱住了莫非。激扬而炙人的热情烫得莫非有些紧张。正待推开他,他却脱力在倒向她,把她扑倒在地。
莫非慌乱地叫着人,使劲地想推开他。不料触手一片湿热,仔细一看,楚润枫的背后已是血涌如注,前襟也给湿了一片。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楚润枫抬进屋内。军医未到之前,匆匆赶来的宁狄松为楚润枫略一把脉,连连摇头。吓得靖安侯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宁兄,枫儿这是……”
宁狄松沉吟片刻,神情古怪地说:“枫儿暂无大碍。我马上去金井探视一番。按常理,枫儿是帝星,不该有此劫的!”
靖安侯松了口气,眼风凌厉地扫向莫非,喝道:“来人,把这个媚惑人的妖妇给押下去!”
莫非心中一凉,这老头把楚润枫的伤归结到她身上了。宁采菲自是一脸的赞同,张罗着让人捆了莫非。宁狄松却说:“慢,这女子捆不得!无论是东方溟海还是东方溟筹,甚至枫儿都愿意为她涉险。除了男女私情,这里面还有宿命之理。反观她的面像,也是一脸祥瑞之气。而且这股瑞气还有渐浓的趋势!能让帝星遭遇宿舍命的女子想必和帝星休戚相关。暂时还是不要动她为好!”
“爹!”宁采菲气得直跺脚。
“大局为重!”靖安侯一锤定音。
莫非松了口气,少了楚润枫这个大靠山,她在楚军中处处都是危险。
楚润枫的伤势极不乐观。伤口撕裂,失血过多,他陷入了深度昏迷。靖安侯因为宁狄松临行前那一番话,破例让莫非留下来照顾楚润枫。大概是想让楚润枫沾点瑞气吧。莫非也非常乐意当楚润枫的小护士。谁叫她的小命是他救下的呢。那一箭如果他不帮她挡,以她的那点修为,早就死了。
楚润枫不再像昨夜那样折腾人了。只是静静地躺着,脸色白得吓人。莫非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有好几次,她都害怕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呼吸时,她才略感心安。
子夜时分,灯影婆娑。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到楚润枫的病床前。莫非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点住了穴道。
黑衣人轻巧地负起莫非向外奔去。他身法诡异,似乎对楚军营中哨卫极为熟悉。莫非实在想不通谁会来救她,或者说是劫持她。难道还是为了莫家的财产来的?当初她爹让智海给害死时,不是已经向天下宣告莫家隐藏的财产已随莫岭崎深埋黄土之中了吗?
黑衣人带着莫非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外才停了下来。
一间简陋的屋子,想必是战事初起时,主人逃亡留下的弃屋。
黑衣人点燃了一去蜡烛,屋子里明亮起来。莫非惊讶地看着黑衣人摘下蒙面的黑布。他,竟然是去探金井归来的宁狄松!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了头顶。这个老东西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为了权势就和靖安侯一起生葬过楚润枫的爷爷!落在他手里,不知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你只要老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保你无恙!”宁狄松一头白花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越发可怖。“听好了,一定得说真话!”
莫非打了个寒颤,点点头。此时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宁狄松满意地问:“你与东方溟海到过金井?”
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对上他阴郁的脸色,马上点头称是。反正这个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在金井旁种了棵树?”宁狄松的眼中有掩不住的兴奋。
莫非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淡淡地说:“是的,一棵柏树!”
“那你们二人谁流了血的?在金井旁!”宁狄松的眼里全是接近真相的激动。
“流血?”莫非皱眉想了半天,说:“没有,我们都没有受伤!”
“不可能,一定见了红的!你再想想!”宁狄松一脸的肯定。
莫非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了,说:“对了,我去拔树苗时被割破了手指。”
“这就对了!一定是这样!妙啊!太妙了!”宁狄松兴奋得胡子打颤。忽儿又跪倒在地,高呼道:“奴才宁狄松拜见皇后娘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