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冰火十年(六)
作者:龙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00

张翠山却是蓄势已久,见谢逊一来,喝道:“看打!”

说打就打,一点也不给谢逊留情面。

武学修为到了张翠山的这种地步,心境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毕竟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血气方刚、正常不过的年青人,自是摆脱不了年青人所具备的冲动。长期以来酝酿已久的不良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打到了渲泄的出口,如洪水绝提般爆发了出来。

黄金手可拳可掌,这次张翠山用的是拳,身随拳之力,挟着一股可翻江倒海的气势击向了谢逊。招式平平无奇,甚至连半分花招都没有,但谢逊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在张翠山的攻势面前,生出一种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感觉,武功到了张翠山这种顶尖的境界,即便是再普通的招式,也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谢逊挥刀,不是去砍,而是平举在胸前,他见张翠山来势凶猛,单手恐不能敌。左手也加了上去扶住了刀身,企图以双臂之力相拒。然而张翠山的功力岂是好相与的,这一击已是用出了约六、七成的力道。总算他理智未失,知道谢逊和自己的功力的差距还不小,临时收回了几分力,不然一拳毙了谢逊也不是什么难事。

“铿!”黄金手击在了屠龙刀的刀身上,声音不大,盖因两件兵器俱是由玄铁所制而成,声音古朴而非清脆。谢逊但觉一股沛然大力袭来,虎口已然震裂,急切间屠龙刀也几乎拿捏不住,一口血涌到了咽喉间,但他生性坚韧,硬是咽了下去。

非是他不肯避让或后退以消解劲力。张翠山用力的法门何等精妙,使的是一沾即收的法门。类似于后世的寸劲,在间不容发之际陡然发力,根本不给谢逊卸力的机会。开玩笑!在张翠山面前玩卸势,跟班门弄斧没什么两样。

对于谢逊的实力,张翠山自是了若指掌。不过他心存虐意,当然不会就此放过。是以轻灵精妙的招工尽皆放弃不用,俱是力大招沉的攻击,黄金手不惧屠龙刀,他更是有恃无恐,让谢逊吃尽了苦头。

谢逊一退再退,口中却呼喝不停:“张兄弟,是我呀!你疯了吗?”数日前他失心疯发作之时屠了百余人,而且还夺压着张翠山打,不料今日风水轮流转,现在反成了被虐待的对象。

谢逊心高气傲,生平所服者聊聊无几。除阳顶天之外,怕只有空见神僧了。而今遇到武功犹胜二人的张翠山,虽是未尽全力,却也把他打得上窜下跳、狼狈不堪,屠龙刀本是当世第一利器,此时却成了谢逊的累赘,百余斤的刀身实是限制了他的灵动,想弃刀认输,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惟有一味苦撑下去。

大开大合的招式虽是简单,却又威力无穷。张翠山数次可胜,明明已经可以击中谢逊,即又故意或歪或慢上半分,将力量灌注在屠龙刀上,是以二人斗了几近百招,谢逊一次也未曾被击中,但屠龙刀上传来的劲道却几欲将他的功力损耗殆尽。

谢逊忽地弃了屠龙刀,面对张翠山的攻击,也不挡不架,双目一闭,嘟囔着道:“不打了!大不了老谢豁出这张老脸,给你做成这个大媒!”

张翠山闻言一怔,硬生生地将击出去的掌力撤了回来。此时他的功力已近大成,掌力收发之际端得是运转自如、收发由心。

他结结巴巴地问谢逊道:“你•••作•••作媒?”声音有有几分颤抖,心里又有几分不安,同时还透露出几分的欣喜。诚然,在他的印象里,做媒的人应该是那种德高望重、且能言善辩的文人雅士,而谢逊固然是个饱学之士,如今流落在冰火岛上,虽不能说是饮毛茹血,还患有严惩的精神分裂症,时常发作,和他心中的期许难免相差甚远。

可换个立场去考虑,谢逊之言也不无道理。年纪最大,若是从殷素素的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那里算的话,足可代表女方的家长;又和自己兄弟相称,以这个身份来做媒的话,竟是冰火岛上惟一不二人选。

谢逊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经被张翠山迫到了海边,虽是及时喝止,但已是齐膝没入水中。身上也溅了不少的海水。屠龙刀又不在手中,再也无复昔日的威风。只是他生性好强,情急生智也算是赢了张翠山一个回合,当下负手而立,头颅高抬,却给人以滑稽、可笑的感觉。跟“威风八面”四个字丝毫沾不上边。

张翠山自是能屈能伸之辈,想通了这一点,对着谢逊赔笑道:“谢兄,你怎么不早说呢?其实兄弟是觉得上次和谢兄切磋得不够过瘾,而谢兄你也曾说过要跟小弟再打上一场,这才冒昧出手。”话音一变,又恭维道:“不过,谢兄神功无敌,小弟占了黄金手的便宜,也胜不得谢兄的赤手空拳。”说完还抹了一把一滴汗也没有的脸,仿佛擦汗一般。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逊明知道是张翠山有求于己,说出来的话言不由衷,心里却着实小小得意了一把。也亏得他脸皮厚,若是换成别人,只怕一张脸早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了。

谢逊故作镇定,拍了拍胸脯,对张翠山道:“这件事包在哥哥身上了,兄弟你就准备洞房吧!”

他答应得爽快之极,丝毫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表现现象而已。这个小了自己的十余岁的年轻人,一身的艺业实已超出了他所能了解的范畴。若是不小心得辈了张翠山,诚如杨冰儿所言,十个谢逊绑在一块,只怕也不见得是张翠山的敌手,而今张翠山曲意奉迎,自感面上有光。

二人携手而归。

小冰儿的病情已颇见好转,足见谢逊医术之妙。小姑娘的精神也健旺了些许。张、谢二人见此情景,遂放下了心。

只是不见了殷素素的身影,张翠山的心里空荡荡的,仿若失了魂一般,竟是兴不起半点谈兴。谢逊见其怅然,自是了然于心,也不多劝,拍了拍张翠山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意示不用担心,一切由老谢来解决。

果不其然,殷素素并没有回到大房子里。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默默发呆。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名言,流传至今,绝非无的放矢。只见她忽而秀眉微趸,时而展顔轻笑,一张俏脸妩媚至极,若是张翠山看到了,肯定会被迷得晕头转向,连北都打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殷素素忽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谢逊到了。小姑娘见不是张翠山,微感失望,表情也溢于言表。淡淡地打了声招呼:“谢大哥!”

谢逊一改往日的孤傲,挨着殷素素坐了下来。目视大海,波涛阵阵,却掩盖不住他那浑厚的噪音:“殷丫头,今年有十九岁了吧?”

殷素素一怔,她料想不到整日里狂傲绝伦的谢逊今日怎么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

谢逊缓缓续道:“昔年和令尊结义之时,你只不过是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十余年了。”

殷素素本听张翠山说过自己的的父亲殷天正和谢逊有过一段交情,却不知二人竟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亲近之感大增,往日里积累的恐惧感已然逐渐消逝。

谢逊面色温和,这一刻他像极了一个仁和、慈祥的长者,又如同父亲和女儿在谈心一般:“殷二哥不在此际,凡事三叔当可为你做主,殷丫头,你有什么心事,三叔帮你分担、解决!”语气坚定,惋若父亲对女儿般的慈爱。

换作平日,性格坚强的殷素素并不会有什么反应。然则情窦初开、又不能确定张翠山对自己的情意,今天碰到了一向冷冰冰对人的谢逊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的讲话,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喊了一声:“三叔!”径扑到谢逊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谢逊明了她的心思,并不多言,只是轻拍她的肩膀,任其发泄心里的郁闷,心里却笑作了一团。

这一对青年男女,明明对对方喜欢的不得了,却又不懂得怎么去表达。人家殷素素一个姑娘家也还罢了,可张兄弟一个男子汉,一身功力远胜老谢,到头来还是得求老谢来帮忙。功夫高又怎么样?碰到了这种事,什么盖世神功都得靠边站!自己行走江湖数十年的经历可不是白给的,谢逊抓住机会在心里鄙视了张翠山一把。

待殷素素的哭声渐小,谢逊才猛地迸出一句:“丫头,别哭啦!三叔今日给你作主!”

谢函哈哈一笑:“好啦!老谢的侄女,怎么能受这种气?方才是不是那姓张的小子欺负了你?三叔这就去替你教训他去!”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扬了扬屠龙刀,仿佛真要去找张翠山算帐。

殷素素一把拉住了谢逊,生怕谢逊会真的一刀砍了张翠山。殊不知谢逊只是装腔作势而已。若是去砍张翠山,除非张翠山原地不动让自己的砍,否则纵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呀!

谢逊顺势被殷素素一把拉回,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不过仍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问殷素素道:“丫头,不能白白地便宜了这个小子,连个名份都没有,怎么能贸然抱人家一个大姑娘呢?”

殷素素自是不会告诉谢逊是张翠山怕自己摔倒,而扶住自己的。万一谢逊说扶稳了也就罢了,干吗还搂那么久怎么办?她想到这里,羞怯地低下了头。

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猛地抬头望向了谢逊,眼神里一片坚定:“三叔,其实•••其实素素的心里是欢喜五哥的!”毕竟是江湖儿女,敢爱敢恨,殷素素那原本杀伐果断的性格,在这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

谢逊一拍手,笑道:“好!乖侄女,这事就交给三叔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张兄弟,叫他准备一份贺礼。至于双方的家长么?嘿嘿,老谢痴长几岁,看来只能是当仁不让了。”他说完后,转身疾行而去。虽是行了老远,兀自有笑声传来,显是也愿意极力撮合这对青年男女,心里痛快无比。

张翠山一听谢逊把事情给搞定了,当下丝毫不见犹豫,从怀里掏出那对“黄金手”,呈给了谢逊。四人流落在这座距离中原不知几千,甚至上万里的冰火岛上,本无长物,惟有这对黄金手或可入得行家法眼。

谢逊一见黄金手,顿时两眼放光。仿若一头公狮子看到一头发了情的母狮子一样,对于黄金手的威力,他可是知之甚详,即使对上屠龙刀,也不会落丝毫下风。只可惜张翠山要送给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殷素素。

张翠山送出了定亲之物,之前的尴尬氛围一扫而空。忍耐不住对殷素素的思念之情,急匆匆地出去寻找,竟而忽略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杨冰儿。

杨冰儿痴心张翠山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但限于年岁,一直以来,都不曾被人记挂在心上。如今半路上又杀出了殷素素这么一匹黑马,而张翠山偏偏又不争气地“见异思迁”,又怎令小姑娘不为之伤心难过呢?

张翠山行到外边,抬眼处并无殷素素的踪影。只是他此时的功力日深,感应能力自也跟着强了起来,只见他默运玄功,略作探察,就感应到了不寻常之处,循声而去,海边的岩石上赫然蹲坐着一条曼妙的身影,不是殷素素又是谁?

他缓缓靠近,竟是毫无声息。并非存心相戏,实是心情紧张到了极点。殷素素依然端坐在岩石上,对张翠山的到来恍若未觉。对谢逊临行之前的话语是又羞又喜,禁不住将并没有埋进了膝间。

本来是件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在外人看来是极为简单的事,二人却绕了一个大圈子,到头来又回到了原处。谢逊的推波助澜充其量只是给二人打了一记强心剂。

殷素素仿佛突然间有了些许的心灵感应,猛地转过身来,却见张翠山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她心中又喜又嗔,已顾不得少女的矜持,像乳燕归林一般扑进了张翠山的怀抱。

张翠山紧拥着殷素素,深情地说:“素素,方才短生的一刻分离,竟如恍若隔世。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殷素素身子一震,如同听一邓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声音。她轻轻地推开了张翠山,仰头凝视着他,眼里亦是深情款款,流露出来的尽是依恋:“五哥,天涯海角,素素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二人初尝爱的甜蜜,自是喜不自禁,相拥良久才携手而归。

房间里是空的,谢逊和杨冰儿俱是不知去了何处。天气已逐渐暗了下来。一副小媳妇模样的殷素素已然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而谢、杨二人还是迟迟未归,这下二人心里才着起急来,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四个人在一起的。冰火岛早晚的温差极大,到了晚上可达零下四、五十度,常人在外面根本无法生存。

为殷素素套上熊皮裘衣,打着火把,二人朝着岛上的密林处行去。

行不多久,张、殷就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哽咽的声音。如夜莺啼哭,又像孤雁哀鸣,更像极了一个孩子丢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哭声里充满了无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