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日夜兼程,一路风雨。
我一直撑着的身体,在途中开始一点点吃不消了。
最近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我竟然把它忘记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能力继续这种长途跋涉。
毒药毒不死我,这样的行程,能活活要了我的命。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的心早就丢了,现在的我,就像是挨着日子行尸走肉,完全没有意义。
但是流风却很着急,一路上看我越来越难以坚持,眉头都纠结起来了。
他说带我看医生,我说不看。
听说古代的医生都是非常厉害的,我好像,害怕被看出什么不该看出来的东西。在那个皇宫里,我的身体在别人眼里只有一种用途,可是现在,这个身体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的眼睛竟然看得到了,在我离开独孤奕的那一天。
那天,我再次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眸,甚至他的背影。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流风也没有说。
但是这样的兼程,我那稍有恢复的视力很快就再次失去光明。
这个早晨我在朦胧中醒过来,揉揉眼睛睁开时,我发现我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流风说,过了这个镇,我们就到襄国了。
这一天我吃的东西非常少,从最开始的一天三顿减少到两顿,而今天,我只吃了一次饭。在梁国,我们没有住过一次店。
可是,流风这一次却再不肯听我的意见了。
明明是早晨,却非要拉我住店。
这个镇上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国的人。
我扶着流风跟着他进了一家客栈,店小二很热情的上来招待我们。
流风要了滋补汤,还点了五个人都吃不了的饭菜。
看他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终于一把按住他:“你疯了?莫非你的钱到了襄国就不能用了不成?”
流风说:“好,就这些吧,请快一点。”
小二翠翠的应了一声去了,我沉默下来,便感到阵阵心悸。
隔壁坐着一桌吆五喝六的人,听动静一共是四个,一边大吃大喝一边没谱的闲扯。
一会儿讲战争,一会儿讲武林,一会儿又是情/色轶事。
我默默的皱起眉,被他们吵得脑袋嗡嗡响。
小二送了茶过来,还很殷勤的给我们倒上,我说谢谢顺便问他有没有雅间。隔壁便传来一阵哄笑声,最后连店小二都笑起来。
我被笑得有些尴尬,摸索着去端茶,忽然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我刚碰到茶杯的手停在杯壁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二这时终于柔声道:“这位客官,小的没注意您眼睛不方便,咱这荒郊野领的,有吃的已经不错了。这里简陋的很呢,就这几张桌子,以备来往客商不时之需。”
我笑笑:“没关系,原来是我说错话了,您忙着。”
“哎,您先喝点茶,饭菜马上就好。”
“嗯,谢谢。”
小二转身离开了,我听到隔壁桌窸窸窣窣议论着我。
我,竟然成了他们茶余饭后消遣的了。
“真是没看出来,眼睛这么有神,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太可惜了。”我只听清这么一句话,说话的人声音比较浑厚。
我轻轻咳了一声,他们终于转移了话题。
“听说闽国的太子找到了,竟是在储国混入了江湖之中,所以这么多年一点消息没有呢。”
另一人道:“果然如此?我也听说了一些,好像是穹幽教的一个护法……”
“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出了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就你胆儿小,山高皇帝远,不就是个邪教么,瞧你怕的。”那个声音浑厚的人道。
小二送了我们的菜过来,这是我才知道没有福剑的日子我连正经的饭菜都没法好好吃一口,原来,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了。
流风从对面夹了菜送到我碗里,我无奈的叹口气端起碗。
“习惯了就好,多吃点。”
流风似乎一点儿都没有不习惯,就像一直这样一样。
而隔壁的话题,已经从什么落难太子到了储国的花魁身上。
“哎,也就那几年,那个洛桑,还有秦玉,据说都是倾国倾城的主,现在是彻底的不行了,我看那个房云泽,没有房友撑着他什么事都成不了。”一个人道。
忽然听到我自己的名字,我竟然很想笑。
另一人道:“是啊,对了,我听说秦玉要封皇后了,福大命大造化大,洛桑真是可惜呢。”
“皇后?真的假的?虽然说娈宠也能拜皇后,可是除了那年安国那位,后来还真没听说过呢。男人玩儿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我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连拳头都握在了一起。
“拉倒吧,什么皇后啊,你们没听说梁国的丞相叛乱的事?那个丞相可是姓秦。”
……我忍。
“不过说起男人,襄国京都的‘南楼’你们听说过没?”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另一人笑道:“听说去年‘南楼’和‘烟雨楼’的花魁大赛就撞在一起了,据说‘烟雨楼’彻底败北,可惜‘南楼’没有女人,不然我也去看看了。”
那人又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对了,今年兄弟带你去,男人有男人的味道。”
我实在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对流风道:“我好了,上路吧。”
流风把饭菜打了包,扶着我出门。
最后我听到的一句话是:“如果这个小哥去南楼,定能撑起一片别样的天,妙就秒在那双眼睛那,以我看来,此人乃一极品倌人。”
身后是凌乱的哄笑声,我觉得我想吐血。
流风的手心特别浑厚,静静的拉着我往外走:“杀了他们?”
我心尖一颤,咽口水:“算了。”
我在独孤奕身边任凭别人冷嘲热讽,这会儿就连吃顿饭,也有人毫不遮掩的讥笑。
如果生命在我眼中跟在独孤奕眼中一样,我相信就是我看不到也能让他们血溅三尺。
可是,在我眼中,生命是等价的。
我们向着襄国的方向前进,流风问去哪儿,我说去京都。
既然出来了,我们就要对自己负责,我们有责任给自己闯出一片天。只要活着,我就有义务忘记过去,从头开始。
可是说忘记,真的那么容易么?
为什么每每想起这个词,我会这般的心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