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岚在岁末赶回京城,华风也从北疆巡视回来,向他汇报。原来景国自战败之后便三不五时的骚扰玄国东北边疆,百姓无法安居、苦不堪言。墨子岚遂下令巩固东北边防,筑起壁垒抵挡景国侵犯。又在朝中大力推行新政,加大农、商改革的力度。他对云莫白说:“两年后,我必伐景!”
云莫白笑答:“当先取离。”
两人相视而笑。
新年本是家家欢度,却偏偏这个时候太后病了。墨子岚赶着批改前阵子堆积的奏折,还要惦记着太后的病情,身心俱疲。翠屏怕他累坏了身子,便找机会提及灯会之事,将那街上的灯景说的天花乱坠。
墨子岚听着有趣,当晚便换了便服出宫。
云莫白正赶着拟写特务处的章程,准备新年一过便着手办理此事。就见刘句敲门进来,“老爷,外面有客。”
云莫白皱起眉头,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开口问道:“什么人啊?”
“说是姓兰的公子。”
姓兰?朝中各部也没有姓兰的官员啊。私交就更不可能……等等,姓兰?!云莫白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快!快带我去。”说着已经从桌案后绕出来,比刘句还快一步出了书房。边走边问:“现在人哪儿呢?”
刘句快步紧跟在后面,回道:“在客厅呢。”
“可上茶了?”
“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万一老爷不见,他还得让人走呢,如何上茶?
“快,去叫人拿最好的茶沏来!”
刘句应了一声,赶忙去吩咐丫鬟。心想:也不知是来了什么人物,第一次见老爷这样。
云莫白跑到客厅,就见墨子岚立在厅上,石青色的长衫,藏青色的缎袄,狐皮围脖压在披风上紧紧裹着脖子。他见了云莫白便笑道:“白账房这时候还在操劳?”
云莫白也笑,“这不是赶着办少爷在路上交代的事情嘛。”
墨子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是个好账房。”
这时候茶已经上来,云莫白从丫鬟手里接了托盘,亲自端到墨子岚面前。墨子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今儿来是找你去看灯会的。”
云莫白看看旁边站着的翠屏,略微迟疑。
墨子岚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道:“程五、程六在外面候着呢,车马也备好了,不用你府上张罗。”
两人出门。云莫白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白色的狐皮短袄,披着墨子岚赐给她的白色鹤氅。墨子岚看着她,赞道:“这鹤氅果然还是你穿好看。”
云莫白但笑不语,却问他:“太后的病可好些了?”
墨子岚眉头一紧,说道:“太医说旧疾难愈,要慢慢调理。太后又说宫中不静,也太干燥,昨日便起驾去温泉行宫静养了。”
“不是风寒么,怎么这么严重?”
“太医说是勾起了旧疾。”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车,马车往灯会的方向行进。还未到街口便远远望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马车已走不动了。于是二人下车步行,程六和翠屏跟在后面,程五则留在马车上。
这是墨子岚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看着自己的臣民欢天喜地的样子,他也不自觉地扬起笑脸。各式各样的花灯沿街挂着,有鸟兽形状的、花朵形状的,也有上面写了字或画了画的。街道中间,一个巨大的鱼形彩灯摆放在地上,引了一群孩子围观。
云莫白笑道:“年年有余啊。”
墨子岚听了她的话,也笑说:“果然是好兆头。”
“我家乡有一种灯笼,可以飞上天的。”云莫白忽然想起了孔明灯,不过这里没人知道孔明。
“可以飞的灯笼?”墨子岚笑笑,有些不信。
云莫白看他一眼,笑道:“等有机会,做一个给你看,你便信了。”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两人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被两个泼皮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梨花带雨的样子,喊着:“爹爹!爹爹!”而她父亲正跪在地上向一个满脸无赖相的公子哥求情:“求您放了小红吧,老汉我就这一个闺女啊!”
那公子哥弯下腰,用折扇推了推下滑的裘皮帽子。对那老汉说道:“少爷我带她回去,好吃好喝,你该感激才是啊!”
那老汉仰视着公子哥,哀求着:“小女已经定亲了,公子爷就放过她吧。”
“定亲?定给谁了?本公子去替你退婚!”
那老汉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那公子哥双眼一瞪,“少爷我说行就行!”
墨子岚哪里见过这般无赖的人,在人群中冷哼一声,说道:“当街强抢民女、逼人悔婚,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周围百姓纷纷向他看去,窃窃私语,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得罪工部常侍家的公子。
那公子哥听了,便在人群中寻找声音的来源,“是谁?是谁说话?!”左右看看,目光定在墨子岚身上,“是不是你?!”
墨子岚不屑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公子哥向他走过去,口中说道:“今儿还真见到不怕死的了!”到了他面前,用折扇一指:“你小子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啊?”
程六上前一步,一手拨开他的折扇,“放尊重些!”
“哎哟,带着人来的啊!”那公子哥向墨子岚身后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翠屏,口水立刻流了下来,“哎哟,还有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姐姐!”
翠屏一脸厌恶地躲开他的视线,向墨子岚身后挪了挪。那公子哥一脸色相,还欲近前。程六横眉立目向前一挡,隔开他的视线。
“嘿!你小子挡我!”
程六一挺胸膛,“挡的就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工部常侍孙建起!”嚣张跋扈的模样。
墨子岚冷哼一声,“工部常侍是个什么东西?”
那公子哥双眼一瞪,“你说什么?!”
云莫白怕再说下去这人口出秽语,于是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你回去叫孙建起来。”
那公子哥一怔,怎么这帮人个个都这么横啊?刚要再发作,身后有眼尖的家丁凑上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立刻换了眼色,一脸谄媚地说道:“原来是宰相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罚我,您罚我!”
人群里也有看过公审墨啸耿的人认出了云莫白,一时间骚动起来。“是宰相大人!”“快看,真是宰相大人啊!”
那老汉听说云莫白是当朝宰相,便急忙爬到她身前,磕头道:“宰相大人,您救救小女吧!”
云莫白冷着脸对那泼皮公子说道:“还不放人?!”
公子哥连忙叫下人将那女子松开。
少女跑到父亲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女二人一起叩头:“多谢宰相大人,多谢宰相大人!”
云莫白偷眼去看墨子岚,墨子岚冲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处理便是。既然墨子岚不便公开身份,只有她来出头。她伸手将那父女二人扶起来,又安慰了两句,让他们离去。然后对那泼皮公子说道:“你今日所作所为有违法理,若不罚你难以服众。我便罚你明日将这整条街扫一遍。”
“啊?”居然让他做扫地这种粗活儿……
云莫白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面色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没,我愿意,我愿意。”宰相大人他可得罪不起。
围观人群见她这样惩罚,都觉得杀了那泼皮公子的威风,于是欢呼叫好。那公子臊眉耷眼地离开,还踹了家丁一脚解气。
人群散去,墨子岚面色却依然不佳,“斩了个墨青峰,又来了个孙少爷,京城的治安就这么差吗?!”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就在他这个君王眼皮子底下他们都敢这样,离开了还了得!
程六跟翠屏见他如此愤怒都不敢说话,不约而同地看向云莫白。
云莫白早知道这些官宦子弟的作为,今日正好借题发挥。“官宦子弟依仗家中势力为所欲为并不鲜见,京城还算好的了,地方上更甚。不整吏治,恐难改变这种局面。将来商贾做大之后难保不会出现官商勾结、为祸一方的事情。”
墨子岚皱起眉头思索,“加大刑部的职权,让他们跟吏部汇同草拟一个整顿吏治的方案出来。至于官商相通的问题,我会下诏,严禁官员及其家眷经商。”
云莫白点点头:“我明日便叫刑部尽快拟个折子出来。”
脸上一点冰凉,墨子岚仰起头,下雪了?
“我去取伞。”翠屏回身向马车停留的巷子走去。程六想着方才的事儿,不放心,便请示了墨子岚,与她同去。
街上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抬头看雪,喜气洋洋。云莫白笑道:“瑞雪兆丰年啊。”
墨子岚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的却是去年在绿绮轩。”
云莫白的右手不自觉地覆在脖子上,那时候她还以为墨子岚是个女孩儿……
墨子岚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今日若伤了我也可以帮你舔的。”
云莫白的脸一下子绯红,也不等翠屏他们回来,快步向前走去。身后是墨子岚放肆的笑声。
“主子怎么这么高兴,刚才不还生气呢吗?”程六远远地看着那两人,一脸疑惑。翠屏抱着伞,也奇怪,怎么云莫白一个人走了呢?
大雪纷飞,却不是一个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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