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林今夜找着借口突然来访,让武静如伤痕累累的心感到几分温暖,这温暖伴着对生活的不甘,她的精神世界如在一潭浑浊看不见底的泥水里苦苦地挣扎,她多么希望有一双男人宽厚的大手,把自己从这没有边际的浑水中拉上来!她和吴茂林没有能够走到一起,毕竟不是他俩的错,要说错,自己有错,茂林哥是没有半点的错……
武静如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从被父母哥哥当家作主,包办婚姻开始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都手忙脚乱的啥?以至于没有对自己过去的生活梳理一下,哪怕是简简单单的疏通一下!今夜,武静如安详地躺在床上,空虚带来寂寞,寂寞让感觉时间更长,她一下子感觉到,现在时间对她是那么的富有,富有的都不知道用在啥地方。
那时,跑到村后远远的沟里烧麦穗,吃的小嘴周围沾满黑灰,像长了胡须的小老头;和吴茂林牵着手跑到断流的冥河里戏水,如镜面的水中映出两个头顶着头的影子;玩累了,淘气果敢的吴茂林用脚踩倒青青的麦子……啊!那真是云当被地当床,吴茂林伸着小嘴亲得她到现在还感到面颊热乎乎的。
…………
从吴茂林跟武静如那次烧麦穗以后,在村里、在学校里,他俩见了面反而感到生分了许多,相互不好意思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生分演变成了疏远,相互回避着。这种疏远与回避,起于十五六岁正处于懵懂的豆蔻年华,随着身体内部的变化,情窦初开。
吴茂林和武静如学习成绩都属于中游,农村的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是有的,但是憨厚勤劳的农民同时也知道人中龙凤,毕竟得是顶尖的人才行,大部分的孩子是围绕着龙凤歌舞的。
80年代末,武静如初中毕业便不上学了,那个时候席卷全国的打工潮还没有卷到北方这个平原上的村落,村里镇里又没有副业厂矿。平原上的村落显得很孤寂,因为分地以后农民们手里多少有了些积蓄,闲钱没有地方投资使用,习惯了安居乐业的这块土地上的农民,把劲儿都用在了翻盖房子,要庄子上。他们内心深处有个根深蒂固的认识:土地是公家的,说分就分说合就合,只有把地让村里划成庄子,盖上房子,就成为了自己的私有财产;于是,有了钱的农民房子是拆了盖,盖了拆,宁可盖好闲着无人居住,也要盖,并且房子是越盖越高越宽大,你刚盖好没有三年,邻居就一下子比你的房子高盖一尺。农民们迷信谁房子盖的高了,谁日子过得高。房子高了就用土垫院子,院子高了,就用土垫街垫过道,街里过道里,都是随着谁家的房子的高低起伏而不平。本来和睦的邻居,因房子院子高低不平,下暴雨而不能流出水,进出不方便,而闹矛盾纠纷。村里乡里没有人规划管理,农民们互相攀比。这样,却乐坏了一少部分人,因为建房砖的需求量大增,砖是土烧制的,脚底下的土深着哩,你用得完吗?所以一时间几乎是大一点的村,或者是能从银行弄来钱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建设转盘窑烧砖,所以一时间砖厂的高烟筒真如雨后春笋,一夜遍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又多了个平原上“靠土吃土”了。这样的放任自流带来的恶果是,只要给村里交钱,村干部就掂着尺子,到你自己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地里丈量一下,四角钉上四只木头橛子,就成个人的庄子了,只要你舍得花大钱,你愿意要多少就要多少。这乡村干部真可谓生财有道,还不如妓院的老鸨遵守游戏规则,老鸨们开窑子还花重金买女人,然后开张接客;而这些干部们卖庄子都是卖的别人家地,自己收钱,做的是无本生意。乡村干部*不作为是村民之间产生矛盾对抗的主要根源,于是,有家族大、人多、性格暴戾的村民,就敢于不掏钱朝自己地里盖房子,乡村干部做工作的方法就是“吃柿子,”于是有了不断的*,不断的群体冲突……
家和万事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构成稳固的社会细胞:家。在农村,男孩成家是最大的事儿,有钱的盖大院子,盖高高的房子,可苦了没有门路的诚实庄稼人。男孩子定亲,女方都爱问你家几片庄子?多少间房子?自然是拥有不动产多者的家庭,像挑拣萝卜一样,把周围村里的女性横挑竖拣以后,剩下的才轮到穷人。
在村里,武静如父母就属于这老实巴交的一族,两个大小间隔一岁多的哥哥,得到了父母的遗传,像父母一样属于靠体力生活的平凡人物。相貌又不出众,口齿又不伶俐。这样的孩子注定不会被闺女们眼热抢手的。如果有个殷实的家底还好一些,贫穷更给他哥俩的婚姻雪上加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