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娘和王青云给苏婷娘客套一番，分别坐定客厅的沙发上。三个女人，一时无语，茂林娘是第一次来儿媳妇家，儿媳妇家宽敞的新房子，满屋子应有尽有的家具物什，地板砖擦得明亮如镜，能照见人影；而自己家呢？破房子，残缺掉漆的破家具，屋地墁的是吴家前八辈子祖宗遗留下来的破旧青砖，常年阴湿；论人气？苏婷的爹是教育局长，一年13个月领公家钱，不管丰年欠年，从不间断，苏婷哥嫂也吃公家饭，在城里上班；而自己呢？上有老，下有小，身边有个病蔫蔫半死不活的人，还有个不挣钱从家里掏的女儿。两相对比，一家天堂，一家地上，天囊之别。苏婷在娘家里，没有受过难为；而嫁到吴家，自然有种委屈感，这确实难为苏婷了。就说自己吧！目睹亲家家境，想想自己，作为同龄的女人，命运咋就如此不同呢？

茂林娘局促地屁股坐着软绵绵的沙发边沿，搓弄着双手，目光盯着茶几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心如乱麻，不知道第一句话从哪里说起。她就这样直挺挺地半坐在沙发上发呆。

苏婷娘知道她们来的目的，是叫女儿回去。她几乎是每天都开导女儿苏婷，日子是一天天慢慢过的，熬到时间就熬出来了，娘进你爹家门时，还不是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苏婷便给娘顶嘴道：“俺是嫌他吴家穷吗！俺只是想分家单过。要不，茂林挣的钱，永远不够填那个无底洞！”女儿苏婷的话错吗？起码并不全错。苏婷娘无语，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现在，苏婷娘面对亲家的窘态，也不敢夸海口，保证让女儿回吴家，所以就这样干耗着。

王青云看着两个长辈无语，便干咳了一下道：“婶子，苏婷咋还不会来？”

“这死妮子，看看表，也到点，该回来了！”苏婷娘抬头望望挂在墙上的钟表道。

终于听到院里支车的响声，一挑帘子苏婷进门，见婆婆和青云姐在屋里坐着，目光只迟疑了一下，尴尬地提了提嘴角，要微笑一下，却没有笑出，嗫嚅道：“娘来啦！”

苏婷转身朝自己屋里走去，显然这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茂林娘看看王青云，王青云会意，便起身跟着苏婷进了闺房。王青云坐到床边，说道：“回吧！苏婷，在娘家住天数不少了。”

“俺不回。”苏婷靠着桌子，给王青云对面。

“这样耗着总不是事儿，看你婆婆愁的饭吃不下，觉睡不好。”

“那又不碍俺事儿，都是她们家自己的事儿。”苏婷说的很轻描淡写。

“你婆婆说，”王青云看着苏婷吞吞吐吐。

“她说啥？”苏婷挣大眼睛问道。

“她说、她说不让你小姑子林英上大学了。想法打个电话让她回来。”说出这句话，王青云舒了一口气。

“那样可不成，俺岂不一辈子担个罪名。”

“那以妹妹你，是啥意见。”

“俺铁了心，就分家。”

“分家？”王青云眨着眼睛若有所思。

“就分家！”苏婷斩钉截铁。

“分家怕不成，”王青云望着苏婷慢慢地说，“凭俺对茂林的了解。再说，他们的家就这样了，难分咋分？吴爷爷谁照料？这主要还是茂林通不过，怕他死都不会给爷爷给爹娘分家的。”

王青云没有说出来，吴茂林怕是敢离婚也不会答应分家，她听男人吴树林不止一次说过茂林是啥人，自己也有亲身体会，吴茂林是个守传统讲仁义礼节的人。他吴家这一脉，总是长子跟着父母，过日子。也就是古代礼教所说：长子不离父。王青云想，这不让林英读大学，茂林娘为维护这个家，敢于背着儿子做决定。在同是孩子的男女之间利益冲突时，做父母的往往都是牺牲闺女。但这分家，茂林娘是做不了主的，因为这分家的事儿牵扯到，茂林的两个叔叔一家，还有自己的二儿子盛林一家，这是折腾不起的。

“不分家，这样的穷日子，啥时候有个头？”苏婷望着这个武家寨衣食无忧的同宗女人，反问道。

“倒也是。”王青云想，这怕吴茂林的日子要熬到，爷爷爹娘养老送终以后，才能出头。再有，各人的寿命，总不能把老人们害死吧？这艰难困苦是吴茂林自家的，他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而作为吴家的长媳妇王苏婷，能承受了这长期的清苦日子，能受得了这心里的憋屈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