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下之势 (1)
作者:高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69

「灵峰」山巅,白梅茫茫,似漫天飘雪,幽静密林,枝叶扶梳中,缀一清雅木屋,微光穿映,点点落在门户右侧木牌,上书「听梅小筑」,笔致稳练沉静,窗纸上映着一清瘦身影。

隔着窗棂传来和平中正的声音,道:「你受伤了?」

来人全身雪白,隔着木屋数丈之遥,轻声一笑,手掩双目,意颇无奈道:「嘿!什麽事都瞒不过先生,伤在自己绝技下,再没比这更窝囊了。」他跟前一片交错梅树林,乱无章法,不见前路,又似暗路丛生。

「那是谁这麽有出息?哈!哈!哈!」苍劲之声破空传至,来者犹如巨鹰廻翔,转瞬由点变大,落在白衣人身後,渊停岳峙,气势豪迈迫人。

白衣人倏地转而面对身後之人笑道:「大哥幸灾乐祸的笑声真令人生恨!」即使看不见,狐狸的敏锐,也不习惯将背後空门露给别人,照面二人正是轻盈瘦小、缚着眼带的九狐儿和青衫猎猎、目光如鹰的白海青。

白海青朗声大笑道:「哈!哈!哈!九弟,你真是不改狐狸多疑本性,老哥是关心你,不过更兴趣的是,谁这麽有本事破了咱狐王的魅心术?」

九狐儿意有所指,挑衅地道:「是个持刀的小子,初出茅芦,可身手绝不在大哥之下。」

白海青倒也不以为意道:「活了这把年纪,最明白的道理乃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九狐儿施施然往地上大石一坐道:「若我说那小子是臭老道的徒子徒孙呢?」

白海青也往地上大石一坐,面不改色淡然道:「那就找一日较量较量。」

九狐儿自是明白十二年前那一战,是白海青心头不可抺灭的伤痛,除了折损一名兄弟外,直到今日幽鬿主君还不言不语,宛如活死人,就是拜若水所赐,他轻易地便怂恿了修为最高的鹰王替自己向风小刀讨回公道,心满意足地对屋内之人道:「说了这会儿话,先生还不请咱们进去奉茶吗?」

屋内之人再度开口:「还是等鹰王怒气消了,再请进吧。」

白海青长身站起,「轧吱」一声,座下大石霍然碎裂成屑,九狐儿虽目不能视,听声辨形,已知发生了什麽事,摇头笑道:「大哥,看来活了这把年纪,也没让你的火气稍灭些。」

屋内又传来声音道:「你错了,徜若十年前,你一提臭老道,那巨石就成粉末儿,鹰王内劲蕴敛绵长,造诣更甚往昔。」

白海青冷哼道:「当年败得一塌涂地,十二年还不知长进嚒?」他大踏步往前,忽见梅树横左移右,瞻前行後,一刹那,小屋似更远了。

白海青倏地止步,疑道:「上次不是从『生门』进嚒,怎又换了?」

屋内传来朗声道:「时局不济,在下总得多变换几手,以策安全,鹰王莫急,我这就为您开阵。」

只听九狐儿悠然道:「我早知先生诸多花样,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免得白费力气。」说罢轻身一掠,已到白海青身边。

白海青道:「你这『梅林四德阵』——『枝横』、『影斜』、『曳疏』、『傲雪』,取自易卦中元、亨、利、贞四象,暗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日每时反覆变化,非旦弄得外人头疼,连自己人想喝口茶都麻烦,信不信那天我把你的树全劈了!」语毕,梅树竟似吓得生了脚,分向两旁迅然逃开,分出一条幽静小道,白、九二人一飞一窜,已至门口,身後梅树又自复合。

「呀——」一声,木门缓缓开启,屋内之人道:「鹰王、狐王还请见谅,在下是伤残之人,总得多条保命之道,」二人进屋後,木门也自阖上。

屋内天然雅致,陈设简单,藏书丰富,梅香浮送,对内力高深之人,梅瓣轻轻飘落之声,不绝於耳,果是迎合「听梅」之意,此屋最精雅特别处,即在窗纸微透,上有奇妙白雪浮印,从内透窗望去,无论何时,外边的草地、树梢、花瓣等各式景观,皆似覆上了一层薄薄白雪,堂前正中悬挂一大幅独人踏雪寻梅的泼墨山水画,画上题字:

「昔时与君共芳艳,今日离人孤影单,远山听梅醉七夜,犹胜浮生数十年。」

况味寂寞萧索,颇切合主人之名——单人离。

单人离居中而坐,伏首案上,振笔疾书,案旁一童子垂首侍立,见二人入内,转至後方备酒,另有一老婆子,面皮垂皱,但形貌慈蔼,眼神温润,一身深绿花袄衫,安静坐在右侧竹椅,见二人进来,颔首微笑道:「老婆子拜见二位灵王。」

九狐儿忍不住笑出声道:「哈!先生料事如神,连大夫都帮我备好了,竟请得梦族之人下山至此。」

埋首之人停笔抬头,年约四十,目光清和,削瘦白净,短髭羊须,身披藏青长袍,不疾不徐道:「二日前,少君闭关而出,命我夜观星象,适巧看见狐王夜星黯淡,再察你命盘,见羊刃逢劫煞,便知你有血光之灾,遂延请梦婆前来为你医治。」顿了一顿又道:「让梦婆先为你疗伤,再谈少君之令。」

白海青插嘴道:「少君闭关二年,终是出关了。」语中颇多感叹。

九狐儿仰躺长椅上笑道:「梦婆,有劳啦。」

梦婆恭身而起,缓缓伸出她瘦骨嶙峋的手,道:「老身这就开始了。」轻轻抚上九狐儿眼内眦头外一分的「泪孔**」,气蕴掌心,徐徐注入一股暖流,掌背上升起七彩蒸腾雾气,渐渐的,梦婆全身流转着七彩虹光,这七彩虹光随着暖流,也逐一丝丝毫毫过渡到九狐儿脸上,流转不息。

此乃魔界梦族特有的「精元治癒术」,梦族在魔界是人数极稀少的一族,不过数十人,拥有自然治病的能力,无论任何伤病,只需在患部注入少许梦族自身精元,即有自动痊癒之效,若伤病太重,避免耗损太多精元,会由多名梦族人联合医治,因其为魔界重要的後盾,故从不涉足江湖,此「精元治癒术」,惟独不能解毒,但解毒自可仰赖「蛛王」。

片晌,梦婆温言道:「狐王视力已馍糊可辨,初时畏光,不宜移动,往後十日即可慢慢复原。」

九狐儿拍额惨叫道:「十日不可移动!那不是要我的命嚒?」

单人离沉吟道:「十日?」哂道:「狐王,这次你可捡个便宜,我只得代你去趟巫祆教了。」

九狐儿疑道:「西漠巫祆教?二哥呢?他今日为何没到?」他知单人离足不出户,这次却要亲自出马,已知事情颇不寻常。

单人离回道:「蛛王另有所用。」他指的自是五灵王中最神秘的蛛王万蛛丝。

九狐儿只觉一缕如丝热气,细细钻入眼中密布血脉,双眼逐渐温热,说不出的舒服,便开口道:「趁这会儿,不如说说我怎受的伤,那日,我查得『云梦大沼』一丝线索,怀疑北桑瓦子中的『水玲琅』,是那方人马在中州的据地,本想循线追踪,却在『一品轩』遇上无间岛那劳什子来凑热闹,大爷我既遇上他们,少不得要将那憋了十二年的鸟气一吐为快。」

魔门封闭十二年,对众魔来说无疑是一口伤心伤肺、闷到不行的气,此时白海青深有所感,大声道:「不错,若让我遇上,定也要他们有去无回!」

九狐儿叹口气道:「我便是逞一时之快,故意替他们欺侮的小姑娘出头,才遭来横祸。」

白海青奇道:「你方才说是臭老道的徒儿,怎又关无间岛的事?」

九狐儿忿忿道:「我真是看走眼啦,臭老道的徒儿也在『一品轩』中,我只注意无间岛人,并未留心他,那个近年声名显赫、一剑镇『黑山九妖』的无间五子玉冰华,竟卑鄙地想利用我徒子徒孙设下圈套擒拿我!」

白海青同仇敌忾,重重一拍大腿道:「妈巴羔子,他无间岛果都是卑鄙小人,下次别让我碰上了!」

九狐儿得意笑道:「嘿!我九狐儿是何等人物,比狡诈,谁比得过狐狸,我一眼就识破了他妈巴羔子的诡计,」他学了白海青的语气,续道:「我怕那群蠢蛋坏我好事,索性用蛛丝把他们给串起来,谁知千算万算独漏那小子——」

他将花台打斗描述一番,又道:「我眼睛受伤,急使绝招才逃脱,岂知玉冰华那贼子早埋伏在『樱雨亭』,见我逃至樱花林中,便召人追捕,我在林中左飞右窜,避其耳目,正当快露馅时,恰遇上那个被欺侮的小姑娘,她虽是无间岛人,心眼儿倒不坏,看在我为她出过声的份上,为我掩护,我才得以脱身,倒不知那小姑娘如何了,」

说罢为自己九死一生吁了口长气,他不知小蝴蝶已死,又道:「大哥,她眼下有一个彩蝶印,你下回若遇见她,可别杀错人。」

白海青点头沉吟道:「我记住了,见到脸蛋有彩蝶的小姑娘就放她一条生路。」

九狐儿摇头叹道:「这样一来,连『云梦大沼』的线索都断了!」

白海青道:「不知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单人离缓缓自桌後推着木轮椅移身而出道:「狐王说得不错,云梦大沼的势力蠢蠢欲动,这也是少君今日要你们到这儿的原因。」原来他双脚残断,行动不便。

「刷——」一声,堂中巨幅地形图落下来,盖了踏雪寻梅图,其中山水陈列,图中文字用黑、红线各自标示。

单人离道:「鹰王、狐王请看,此乃东海、西漠、南沼、北原、中州,今日各方势力所布之图,」他右手一拂,精灿磷粉纷然飘去,沾在东、西、南、北四处,标示之字亮晃晃地显而易见。

「东海乃无间岛所据,最大的支柱为无间七子,背後尚有无欲派、无邪门撑腰,又连结中州各大派,势力遍布最广,是我头号劲敌,我方优势在与其鏖战数百年,知己知彼,威胁则为中州千手堂、长江帮、青衣空舍…等门派,皆是他的奥援,其中最重要的盟友是将邪剑阁,近患为除魔大会,远忧则为我魔界将来踏足中州,势必引起联合抵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