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现鱼白,风小刀即起身想印证昨夜所得,见孤焰已坐於「一品轩」庭院小亭中独自对奕,黎明曙光微染,衣袂拂风,超凡脱俗,他不觉自惭形秽:「月大哥只年长我一、二岁,如此神采,倒比我还像师父。。」
孤焰颔首微笑道:「小刀。」
风小刀趋前致意道:「月大哥,你身子好些了嚒?不需找名大夫嚒?」
孤焰喟然道:「我已无大碍,只是个把月内不宜大动干戈,否则将心脉爆裂而亡,这是陈年沉疴,神仙难救,不伤神就无妨,所以我最好是隐居山野,再不问俗事,只不过,一入江湖无尽期,世事岂能如人意!」
风小刀暗忖:「难怪月大哥想与那神仙美人隐居兰亭香榭。」又道:「再过二十日便是除魔大会,这段时间,江湖人物汇集,甚至魔界也会出动,情势险恶,咱们得万分留意。」
孤焰微笑道:「昨日若不是你和你朋友,我和画儿早已命丧『浮沉海』。」
风小刀慨然道:「遥儿是我师侄——全赖月大哥智计,咱们才能脱险,你放心,这二十日,小刀必尽心护你周全!」
孤焰道:「我原筹谋若邪魂不退兵,即以漂染过『魂飞魄散精』的巨浪杀敌,但邪魂来了千军万马,如此巨浪只能集中击杀前军,我和画儿虽可趁那一瞬之机离开,却未必能逃过他们接踵而至的追杀,正逢你精湛刀法,将其化成水雾之气,飘散出去,才令邪军大溃,」
谈话间,他随手落一黑子在棋盘上「去」位的二、三路,形成「陈桥兵变」之局,转眼即要将一片白子围困其中。
孤焰见风小刀似陷入沉思,续道:「无论如何我总是欠你一回。」又安一白子直驱边关,不理原先失土,却是「假途伐虢」,逼黑子弃兵回防。
风小刀忙道:「月大哥莫再见外,我若不出手,自己也将遭难,只是…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问?」
孤焰道:「你想问灭魂是否为助我诛杀邪族,故意引你去『浮沉海』?」他又填一黑子主攻中土,逼白子自动弃数子,以换取大片生路,是为「借刀杀人」之局。
风小刀毅然道:「不论斩妖除魔或襄助月大哥,小刀都义不容辞,就算他是故意引我去也无妨,我只不明白杀父仇人是否真的曾在『浮沉海』出现过?」
孤焰道:「我与你确是巧遇,在你未舞刀之前,我们皆不知你刀法中沛然之气,可襄助化巨浪为水雾,徜若此次需要帮手,自可预先备上我族人马,不需让你涉险,我当时请你相助,是因明白你力有所及,且看他大军不退,便知无谓和谈,誓必开战,若不阻止,他们定趁机进攻『兰亭香榭』,甚至中州,终将酿成大祸,累及更多无辜,所以——」顿了一顿,肃然道:「他告诉你的卦爻应是真的!」他顺手将白子落在「去」位的七、九路,成「舍生取义」之局,弃数子暂保中土。
望着孤焰清澈如海、平静无波的眼神,风小刀点头道:「月大哥万事想得周全,看来是我猜错了。」心里不免有一丝怅然:「如今我连仇人是生是死也不知,当时我只想如何冲出险地,月大哥所想实比我深远的多,他来之前早备好脱身良策,『浮沉海』形势奇特,就算不弹琴引浪,平时也是危浪汹涌,所以定下此计,选在那里会谈,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他是为『兰亭香榭』甚至无辜百姓才大开杀戒,不费一兵一卒,即诛杀邪军过万,一举除祸,实是不可思议。」越想越是对孤焰佩服至极。
孤焰叹道:「我杀了他们这麽多兄弟,他们定要复仇。」他再叩一黑子在「去」位的五、六路,乃「背水一战」之局,白子顿时失落一片,徒留一隙,苦苦挣扎。
风小刀忿然道:「邪魂既不守信义,合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此次大败,定心有不甘,还要再来,我会尽力相护,只是你身子有恙,须得多加留意。」
孤焰道:「我不是怕他们来复仇,此役,邪魂主军折损近半,已是元气大伤,残余兵力,不足为惧,邪魂之主尚有邪问、邪官,我心底实希望留一条生路给他们,只盼他们能清醒,莫再受背後的暗流利用,飞蛾扑火。」他白子一落,如「单骑出关」,突破重围。
风小刀愕然道:「背後的暗流?」忽灵光一闪,拍案道:「不错,听说魔门已开,他们定是受魔界之主指使,魔人做事不择手段,月大哥切莫再心软。」转念一想,又问道:「莫非昨日那黑衣女子就是魔族,才不怕『魂飞魄散精』?」
孤焰眼观棋子,漠然道:「那女子并非魔族,即是邪魂背後的另一方势力『云梦大沼』,此次四方势力较劲,邪魂是最大输家,我也输了一局,一局未分胜负,最大得利者自是云梦大沼。」黑子再落,乃「远交近攻」格局,企图斩断白子沿线布哨。
风小刀闻言又是一愕道:「四方势力?」
他本以为只是≈#65378;兰亭香榭」和邪魂二方对决,而且孤焰明明大获全胜,如今才知其中原委,远比他所想更为曲折,他实是满头雾水,呐呐地道:「我本以为她若是魔族,应可从她身上追查线索…」
孤焰歉然道:「因我之事,累你断了线索,我本是约邪魂和谈,若能谈成,你仇人之事或有蛛丝马迹,邪隐虽好斗,但向来信守承诺,此次必是有人从中作梗。」白子此时已内外联成一线,形成「异地同心」。
风小刀本以为是邪隐不守信用,看来并非如此,如果三方是邪魂、孤焰、「云梦大沼」,第四方又是谁?是从中作梗,挑起邪隐背信之人嚒?於其中细节,不甚了了,只得道:「月大哥,你叫我抽丝剥茧,那可不行,若要出力,尽管开口。」
孤焰停下手中落棋,黑子夹在修长两指之间,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
风小刀见他双眸亮似夜星,脸色却苍白如纸,忽想起昨夜所思,忙道:「我昨夜有一所得,我所修习的『上善清心咒』对月大哥的病情或许会有所助益。」
孤焰道:「这是你师传绝学,怎可传予外人?」
风小刀道:「武道本是用来行侠仗义,救人扶危,有何不可?」
孤焰忽叹道:「小刀,我真盼你是我亲兄弟!」黑子欲回防,却见城门失火、边关失守,两边为难,情势逆转,刹时大势已去。
望着孤焰眼底透出的诚挚,又思及昨日生死患难,风小刀热血上膛,昂然道:「月大哥,咱们今日便结成异性兄弟,从此生死与共,福祸相倚!」
孤焰剑眉微皱,眼神竟露出几许复杂深意,默然不语,风小刀见状窘然道:「月大哥若不愿…」
孤焰霍地长身而起,大笑道:「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随手一捻,掌中已多了六根长短一致,切面整齐的芦竹,内力微送,竹顶已有轻烟缕缕,分了三根给风小刀道:「咱俩就以这芦竹为香,祝拜天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