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战湘潭(二)
“涤生兄,我在想,那些长毛一个个是不是长了翅膀的鸟人?从天上飞过长沙,飞到湘潭,然后把湘潭占了的?”
“长毛也是人,自然是长不出翅膀的,智亭你是想问长毛是如何从岳州攻到湘潭的吧?”
“是啊,从岳州到湘潭少说也有450里路,长毛不可能一路无声无息的过去。。按理说,这还是最近的路,就是沿湘江逆流南进。但是这中间还隔着长沙城,别说长沙城里的哪些老爷兵,就说我们湘勇的探马,哪个不是尽心尽力?就算是长沙百里之内的蚊子过个路,都要打声招呼,所以长毛不可能是走的这一路。”
“那长毛走的是哪一路?”
这时,一个幕僚走进来,说:“曾大人,战报来了。”
这战报还真迟,人家巡抚大人都得到战报后来湘勇营地逛了一圈回去了才来,也不得不说是湘勇情报方面的先天性不足。
曾国藩结果战报,看了看,然后告诉我们,太平军是攻克宁乡之后,从宁乡南下的,据宁乡溃退的绿营报告,长毛足够有一万人马。
接到败报后,湖南巡抚骆秉章和提督鲍起豹商量,本来准备派遣湘勇去送死的,而且是他们又命令得动的我,结果那天我心情不好,还不是那几个不听话的绿营下属闹的,直接以长沙协右营驻守湘潭,长沙城里只有左营,人马不足,不能出征。要我出征,先要召回右营归建。
连客套都没有,直接被顶了回来后,骆秉章无法,虽然鲍起豹依然还在哼哼,但是扼守长沙退路路的湘潭驻军不能动,也只能改派驻守长沙的外省兵云南楚雄协的一千人在副将邓绍良的率领下,赶去救援,而我还留在长沙和曾国藩聊天。没有想到,历史在我的怒火下转了个弯。
原来的历史上,林绍璋军由陆路绕经宁乡,疾趋长沙西南数十里的湘潭,以便南北夹击,围攻长沙。22日,林绍璋所率太平军攻占宁乡。骆秉章找到曾国藩让他出兵,曾国藩就派遣了原来的塔齐布率湘军一千三百余人驰援宁乡。而太平军已由间道直赴湘潭,并于24日占领了湘潭城,对长沙湘军后路构成严重威胁。
原来的塔齐布在去宁乡的半路上被信使追上,改道南下救援湘潭,曾国藩在路上派遣了两次援兵,才事堕回湘潭的兵力达到了五个陆营、五个水营。而书上说的是得到湘潭失守的消息后才一次派出五个陆营、五个水营,没有想到,现在出现的情况和书上真像。
“涤生兄,这就对了,长毛由陆路南下,人数自然不会很多,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人,人如果多了,长毛的辎重就会跟不上。长毛此举无非是逼迫我湘勇出兵,南下收复湘潭。打胜了,我们夺回了湘潭;打败了,我湘勇损兵折将;如果打成平局,就只能在湘潭城下对峙。不管怎么样,都造成了我湘勇分兵之势。虽然看上去长毛占领湘潭,对长沙形成了南北夹攻之势,但是长毛在分兵攻破宁乡前是占领了靖港,我估计长毛主力依然在靖港,就等着我们湘勇分兵收复湘潭之时,一鼓作气攻占长沙,南下湘潭的长毛只要牵制我湘勇就行了,而长沙的绿营是指望不上的。”
“有道理,湘潭失守,我湘勇不得不救,长毛好厉害的计策啊,挖个坑,我们还不得不往里面跳。”曾国藩感叹了一下,摸着胡子,身体向后靠去,望着船舱顶部。
彭玉麟可不管现在是不是曾国藩研究天花板的时间,直接说:“涤帅,我等带两个水师营去救湘潭。如何?”
曾国藩收回目光,说:“两个水师营能解决什么问题?”
哎呀,居然让彭玉麟抢先了,反正是必胜之战,当然要争先了。我急忙站起来说:“我愿意率领本部人马收复湘潭。”
彭玉麟表示赞同:“如此更稳当,水陆夹击,一鼓而下可也。”
曾国藩缓缓地点头说:“全力援湘潭,这点兵力还是不够,江忠淑的三营楚勇也调过去,归智亭节制。两个水师营,去五个吧。”
王闿运道:“请允我与雪琴一起行。”(王闿运,晚清经学家、文学家。字壬秋、壬父,号湘绮。湖南湘潭人。衡州出征前夕入湘军曾国藩幕府,后因意见不合而退出。曾经被肃顺聘用,甚为肃顺倚重。其间曾救左宗棠。1879年,王闿运应四川总督丁宝桢之邀来到成都,担任尊经书院山长。后辞退回湖南先后主持长沙思贤讲舍,衡州船山书院。1916年,83岁高龄的王闿运在家乡无疾而终,)
曾国藩笑道:“你这位文人骚客就算了吧,安心在长沙陪你的新婚媳妇,情人就不要去见面了。炮火无情,万一幽会时长毛的枪子走火,我湖南岂不失了一位大文豪?到时我们湘军的历史谁来写呢?”
听了这话众将皆笑,但是我却吃惊,王闿运刚刚结婚?我怎么不知道了?难道没有人通知我?我人缘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差?
曾国藩继续补充道:“不仅是湘潭你不要去了,凡是打仗的事,你都不要参与。”
王闿运笑道:“我也想上下战场,试试羽扇纶巾,樯橹灰飞烟灭的境界,好歹让我体验一下子么活。”
曾国藩笑道:“以后打武昌的时候,让你站在我的指挥船上,用望远镜体验。”
然后,收起说笑,正式下达作战命令:派五营水师从江上逆驶湘潭,我和江忠淑带两千多人从河西援湘潭。
“对了,涤生兄。”等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这里之后,继续说:“虽然长毛占领湘潭意欲牵制我湘勇主力,但是,听说匪首石祥祯用兵狡诈,我估计石祥祯最有可能散布谣言,说武昌军情有变,长毛回师武昌,要把林绍璋当作弃之。就怕有人中计,挥兵北上,如果中了埋伏,损兵折将是小事,倘若让长毛趁机占了长沙那就是大事了。如果长沙绿营真要出兵,还望涤生兄能够劝阻,不要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我不是怕长沙的绿营去送死,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胆子,我是怕曾国藩去了遭到靖港之败,小蝴蝶的翅膀扇动得太多了,小心他再跳水没有人救。
“智亭,你太小心了,放宽心吧,就算借鲍起豹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北上的,他就那张嘴厉害。”
听了着话,大家都仰天大笑,我也不多说了,对曾国藩拱拱手,和彭玉麟一起出去准备出兵。
晴朗的天空突然黑暗下来,云如锅块。接着北风劲吹,大雨如注。一场倒春寒来了。
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在冷涩的春雨中冻得直打哆嗦,在泞泥中行进,速度缓慢。
该死的贼老天,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我出征之后下,幸亏湘勇中间配置的有伙勇挑夫,专门来挑物资。也就是说原本只能到配备到营一级的物资现在能分发到最低级的“什”(相当于现在军事编制里的班。)。这物资里面就有蓑衣,也就相当于现在的雨衣。这蓑衣自古就有,一般用用草或棕编制成的,而且经常出现在诗里面,如张志和的《渔歌子》里面就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多么有诗情画意,但是现在我看没有那些个闲情雅致。这蓑衣还是没有通过SO9000的审核,和前世的雨衣没有办法比,前世的雨衣虽然有些漏雨,但是那是劣质产品才出现的。而这个蓑衣,不管是营官的还是普通士兵的,天上在下小雨,蓑衣里面就下小雨。这种防雨功能还比不上斗笠了。
我现在一副凄惨的样子,头上带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脚上套着草鞋,裤脚卷到大腿了,还是沾满了泥水,马是缰绳缠绕在手臂上,双手抱在胸前,不停的哆嗦。脑子里胡思乱想,只要能不意识到眼前的悲惨景象就好。
好不容易到达湘潭城西北的塔岭时,雨终于停了,而且湘潭知县刘建德、长沙协右营守备崔宗光带着溃勇在此迎接。
一见到我,刘建德哭丧着脸大声哀嚎:“塔将军,湘潭丢了!”
“嗯,我知道了。”语气冷淡是因为浑身上下被淋得确湿,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如果不是这身体结实,估计现在就要流鼻涕、感冒了。
哭丧着脸的刘建德还有目光躲躲闪闪的崔宗光先是一愣,然后刘建德是更加大声的哀嚎:“下官有罪,下官该死,还望塔将军饶了下官一条狗命吧!”(知道是该死的罪,怎么饶你的狗命啊。)
崔宗光不愧是武将,扑上来抱着我沾满泥水的腿,豪豪大哭:“小的上有五十岁的老母,下有十岁小娃,还望大人法外开恩啊!”
有点兴趣了,平常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小孩,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比较实际啊。
“起来吧,起来吧。本来就没有指望你们能打仗,你们先会长沙去吧。”
刘建德满含着泪水说:“塔将军,按大清军律,失寸土者斩!我们就这样去长沙,不用等到秋后,肯定会去那菜市口的啊,还望塔将军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原来是怕死啊,按理说是失寸土者斩!怎么那些个常败将军向荣、和春怎么就没有半点事了?转念一想,这怎么能比了?向荣、和春探他们是什么人?湘潭知县是什么人?向荣、和春可是根正苗红的满人,咸丰面前的红人,朝中的关系多的是,兵败了多少次都有人保“人才难得”,湘潭知县哪里比得上。不管,这知县还是有他的作用的。
“刘知县?”
“下官在。”刘建德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
我蹲下去,凑在他耳边说:“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知道,你这个知县值多少银子?”这可是**裸的索贿。
刘建德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看一件怪异的东西。而他在我眼里,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过了一小会儿,刘建德回话了:“塔将军,下官全部身家就只有二十六万两银子,但是大部分都陷入长毛占领的湘潭城中,倘若塔将军能够收复湘潭,下官发动城中商绅,怎么也能给塔将军凑出三十万两的整数,其他犒劳将士的另外再算。”
“真的?”
“下官的性命都系在塔将军身上,怎么敢欺骗大人啊?”
“那就好!”我转头看看长沙协右营守备崔宗光,崔宗光跪在地上哀号:“塔将军,小的全部身家就两千多两银子,如果将军放我一条生路,小的做牛做马报答将军。”
我站起身来,这家伙还真不会搜刮啊。但是留着他还有作用,再说了,刚刚找刘建德要银子,他也听到了,就不怕他死前乱说话吗?还是经验少,一想到银子就开口了,没有半点避讳。
“全军休整!”我大声向正在行军的部队下达命令,很快,口令向前、向后传去,前面的队伍停住脚步,后面的部队跟上。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放出探子、哨兵,然后找个高一点的地势坐下休息。
看见部队有序的进入休息,我对崔宗光说:“崔守备,长沙协右营还剩下多少人?”
“回塔将军话,还剩两百多号人。”崔宗光小心翼翼的回答。
妈的,废物,长沙协右营五百人的满编制,不算吃空饷的,战损率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另外这么久了连人数都没有点起,绿营**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你愿意将功赎罪吗?”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好,那你现在和刘知县一起带着你的营去收集柴火,我带来的勇丁路上淋了雨,要快点把衣服烤干,要不然会感冒。”我转头看看四周的勇丁,衣服都是湿的,有不少人还解开衣服,凉在树枝上,本来石头上也有些,但是石头上被太阳烤过,比较暖和,都坐上人了。
回过头来,看见他们两个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才想起来,这时候没有感冒一说,现在的用词应该是风寒。不好意思的解释:“感冒就是风寒。”见他们还没有动,就问:“怎么了,怎么还不去?”
刘建德小心翼翼的问:“塔将军,就这些事?”
“现在就想到这些,以后想到以后再说吧。”我无所谓的回答。
这时,刘建德脸色大变,刚要开口说话,崔宗光一下子就捂住他的嘴,陪笑的说道:“是,塔将军,我们就去。”然后拉着刘建德就走了。
还不得不承认,贪官污吏真正干起活来的效率比其他人要高多了,估计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收集柴火的人就回来了。不少青壮挑着、背着、扛着已经捆好了的柴火过来,在勇丁的指导下,按哨、什分发柴火。卸下柴火,刚刚送柴火来的人分为三群坐下,刚刚他们带着走的时候,还没有仔细看,现在正好,一边烤火一边仔细观察。
一群只有两百号人左右的队伍,所以人都穿着绿营的号衣,头上戴的斗笠和手上应该拿的武器全部没有了,不少人衣者混乱,外面还胡乱的穿着普通的衣服,所有人都爬在地上不愿动弹,这应该是崔宗光长沙协右营的士兵吧。
另一群人有三四百号人,有老的,也有小的。坐在一起,脸上充满了哀怨,但是除了几个胆子大点的年轻人,多数人都不敢说话,别人叫他们也是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反抗。
最后一群人,足足有七百号人,穿着整齐,只是有泥污,不少人旁边还放着兵器。现在依然还精神的坐在地上,小声讨论。
正在好奇了,刘建德、崔宗光回来了。我指着那三群人问他们:“刘知县、崔守备那些人,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长沙协右营就剩下两百多号人了吗?”
刘建德一拱手说:“塔将军,那两百多穿着号衣的人是长沙协右营的溃兵不假,那七百多号人是下官招募的勇丁,而其他的是下官在乡野间收集柴火时,乡民挑来,献与大军的。”
“哦,是在你们的鞭子下挑来的吧。”
刘建德尴尬的笑笑,没有回话。
我正想问时,秦左林跑过来,朝我打了个千问:“大人,刚刚来了这么多的柴火,又将近晌午了,是不是先把中饭吃了?”
“恩,先吃饭吧。”
等秦左林跑开了,我先让刘建德、崔宗光坐在我的火堆旁边,问:“攻打湘潭的长毛有多少人?”
两个人不说话,支支吾吾了一阵子后,崔宗光才说:“好像有两万人。”废物,太平军真有两万人你们怎么跑得出来。
翻翻眼皮,继续问:“长毛走怎么攻打湘潭的?”
刘建德抢着说:“这个下官知道,三月二十六日夜,长毛就到了桐木岭地方,而湘潭的守备营只在响水坝、砂子岭一带设防堵御,城中只有招募来的一千团练。下官招人来商议如何御敌,湘潭守备傅步云胆小怕事,他的兵在城外驻扎,他自己却称病留在城中,商议时他要死守城池,但是湘潭城小,守不了多时,下官就决定在太平军来的路上去迎战。没有想到,下官领的团练一触即溃,傅步云躲在城中,长毛攻城时没有上城助防,直接跑了,城中就只有长沙协右营的五百兵,怎么抵挡得住.”
扯谈,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到,敌强我弱,出城找死都没有死还真是命大。反正那湘潭守备不在这里,丢城之罪就先推在他身上吧。
不过,他们手上怎么还有团练?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曾国藩建立的湘勇只是大团,前面是各地选拔的精锐充实,回来才在衡州一地招募。而着团练,自然是谁有钱谁就能建立。
懒得听他们夏扯,让亲兵叫过来几个老农。很快,我的亲兵就找了五个岁数大的老农过来了,其他挑柴火来的都看着这边。
那五个老农被我的亲兵推过来后,“噗通”跪在地上,一个说:“见过大人。”一个说:“参见青天大老爷。”还有两个说:“叩见军爷。”最后一个说的是:“拜见大将军。”一片混乱,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的确有点可怜。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扔到他们面前,五个老农顿时眼睛一亮,然后抬头望着我,但是不敢上前拿。
我严肃的说:“你们为我们筹措柴火,使我大军免受伤寒,这是赏给你们的。”
五个老农听了一愣,这就想不通了,以前衙门里的捕快、军营里面的士兵来要东西,谁敢不给,还要给他们挑过去,不祸害家里人就要烧高香了,那有给银子的啊?不要说银子,就连铜板都没有看见过。旁边的四个人齐刷刷的盯着中间的那个老头,似乎是中间这个老头做主。
中间那老头想了想说:“这位将军,为军爷们效力是应该的,这银子……小民不敢收啊。”
“让你收就收吧,啰嗦什么?”刘建德开始唱黑脸了。
我指着刘建德说:“待会儿你们就跟着刘知县的团练后面,替他们压阵,不要你们上阵用命,给他们壮壮声威就行了。”
“是,将军。”那老头听了,哆嗦了一下,还是咬牙答应了。看来着下这锭银子就值得他们付出了。这个时代,宣扬的就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是活不下去,谁来当兵?
“另外,我还要问你们些话,答上来了,就赏……赏……赏一文钱。”赏银子还是心疼,还是少赏点。
“是,请将军说,小民一定知无不言。”没有想到,这五个老头竟然比刚刚高兴多了,难道钱多了还咬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