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李玉成此时问道。.

李青筠虽也常到凤栖阁来，但一般都比较有规律。近日以来他多是由书院直接到剑阁那边，与冯童彤等人练一阵子剑，此后才会到棋阁这里，大多时候是与季云子谈论时政，有时也会和众人商议一些事情，如今日这般回府后又出来的情况还很少有过。

李玉成是心细之人，跟随李青筠日久，从里面可以感觉到一丝不易觉察地凝重。

“你去了解一下琅琊王湛近日的动向，再打听打听东市文砚斋的主子是谁，最近在和什么人接触？”李青筠点头说道。

“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李玉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问道。

李青筠唇边泛起一丝讥诮的笑容，“琅琊王氏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我的动向来了？上个月我在文砚斋购得一幅黄槐公的《松涛阁诗帖》，因准备送与韩公作为贺寿之礼，此事并未说与他人。这王湛却好本事，不知自何处打听得来的消息，今日问我来借字帖！”

李玉成脑子转得极快，当即会意道：“后日便是韩家老太爷的寿诞，他不早不晚这会儿来借，其中多半还有些古怪。小人这便去查来！”言罢转身出去。

季云子不禁赞道：“玉成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见事明白、七窍玲珑，往往于旁人看来不起眼的事体，到他这里就能寻出别样文章！”

李青筠却笑得有些得意，“若非如此，当初怎能在这往来芸芸之地，发现了先生的异于常人之处呢？”

李青筠从来就不是个草率之人，当日他与季云子不过短短初见，季云子看上去不过一介落魄士子，身分来历似有不明，除了行止古怪些、言谈不俗外，也没显出多么了不起的本事，李青筠却在一场棋局、一番长谈后，即出人意料地招揽于他，曾令跟随他的李玉成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段时间众人与季云子多有接触，方觉此人果然为卓识远见、才智超绝之辈，皆暗道少爷是慧眼识人！

季云子大笑：“公子所言极是！”随即又感慨道：“如此俊才得为我所用，公子之幸也！”

李青筠扬了扬眉毛：“先生素来眼光独到，不知以为白袂兄弟三人如何？”

季云子狡黠地笑了笑，口中道：“品人当如品酒，公子以为如何？”

这两月以来，李青筠与季云子多次交谈，相识时日虽说尚短，却也知他脾性，笑着摇了摇头，李青筠对侧立于旁的半山说道：“去取凤翔春来！”

……

杯酒下肚，季云子便如换了个人似的，神采飞扬，原本盘坐席间的一条腿膝盖抬起，以肘相抵，另一腿干脆伸直在案旁，就这样坦然而坐，行止愈发显得不羁。

“既然公子见问，季言就大胆说上几句，不当之处还请公子指点！……季言以为，这白袂兄弟三人，虽出身寒贱，为士人所轻之，却实为不可多得的美质良材！

“且说戴霖戴祖望，其人行事有条不紊、章法井然，上有所令，即奉行唯谨、以一贯之。此乃人中之干才也！”

李青筠点了点头，季云子拦住正欲给他添酒的半山，却直接从半山手中把酒壶拎了过来，自行续了一杯。

半山伸手正待接过酒壶，季云子却摆了摆手，笑道：“这酒啊，还是自己斟着更有味道！”

将酒壶摆放在自己手边，执起酒杯，鼻间闻着浓溢的酒香，季云子的眼睛微微眯起，陶然自怡：“罗亮罗英直，听闻他这个表字乃是公子所赐？这个字取得好啊！尚义任侠、秉节持正，广结市井异人、江湖豪杰，能得人信重，可谓人中英才也！”再饮尽一杯酒。

“白一衍，胸有丘壑、卓尔不群，金鳞岂可久居浅水，只一入风云，便化为龙！其心志坚韧、通权达变，实乃人中雄才也！”

言及此处，季云子停杯不饮，斜睨着李青筠，若有深意地说：“此人今虽一介商贾之流，但使得遇明主，他日出将入相，未可知也！”

李青筠却似没有注意到季云子的眼神，微微一笑：“依先生之言，这天下之俊杰何其多也？”

季云子谓然叹道：“自古乱世出英雄，此不足奇矣！季言曾多方游历，如今中原豪门谁个不是门客众多、人才济济，然吾未见其明者，惜哉！简拔良才使野无遗贤、慧眼识人而善于任事，此有为之主当行之道也！”再次深深看了李青筠一眼，杯中酒复饮而尽。

李青筠也拈起酒杯，笑道：“先生杯酒论贤才，亦筠也不胜向往！便来说说先生如何？”

“哦？”季云子正在斟酒的手顿了一下，讶然而笑道：“愿闻公子高见！”

李青筠目视着季云子：“外现脱略不羁之形，内藏经天纬地之才，沧海遗珠，亦筠幸而得遇！其卓识远见、韬略纵横，简室之中眼望天下、笑看风云，无出其右，真无双国士也！”杯中酒亦是一饮而尽。

季云子淡淡一笑，“公子谬赞了！”执杯的手指却不知何时紧握得有些发白。

“先生又何必矫然做谦虚状呢？”李青筠一点不给面子地说。

顿了片刻，两人突然相对大笑，全无矜持。

……

“先生的一番品评，令人回味无穷，但不知先生以为亦筠如何？”李青筠执杯浅笑而问。

季云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公子当世英雄，非季言所能妄论！然公子外现风清云澹，内藏龙渊青锋，莫有能及者也！当日意气丰飞、志在必得之势，季言亲见之矣！”

两人又是相视大笑，心照不宣……

当日李青筠与季云子江山一局，把酒深谈，得季云子之效忠辅佐，却并未言及自己的李氏嫡出嗣子身分，在此之后季云子方才得知，也曾笑问此事，李青筠则并不直接回答，反问道：“亦筠、青筠，难道不都是先生眼前之人吗？”

季云子与李玉成曾就此事私下里有过一番交谈。李玉成跟随少主多年，对他的心思了解更多，则另有自己的看法：“少爷看上去温文谦和，骨子里却是傲气得很，不屑以身分自矜，当日若不能以己之力折服先生，更不会再言此事！”

季云子深以为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