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英雄时代
十一月六日。。c
采石镇。
长江浩荡,滚滚东去,所谓采石,分为东西二采石。东采石身在长江南岸,当涂县中,本是一处安逸所在。但如今的采石,却风声鹤唳,因为在此刻的北岸,遍布千里的,是完颜亮大军的营帐!此处江面不宽,对岸磨刀之声,隔江犹闻。
糊涂叹了口气,这个国家命不长久了,他亡了,我也随着他去吧。他这些天灰心丧气,漂到采石,神色黯淡。只见城郭边缘有几名散兵游勇,从四处集合起来,向镇中奔去。糊涂策马而上,赶上他们,问道:“你们此去是为何?”他见这些人都衣甲歪斜,有的甚至两手空空,没有兵刃,忍不住心中焦急。其中一人见他容貌不凡,只道是朝廷的官员,答道:“好像是来了一个中书舍人虞允文,到采石犒军,各路统领正在招领大家回去。”糊涂眉头微皱,缰绳一紧,加速前行。过了不久,果然见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大概有上千人,却又更加的乌合之众。他不动声色钻入人群之中,但见当先一人,容貌文俊,气度慷慨,却是当年的旧识虞允文,也正是那日与赵玮同乘一车的“彬甫兄”。
但见虞允文神色镇定,领着众人向城中行去。此刻到了市中央,却见一家酒馆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军士。他眉头一皱,策马而去,也不下马,就踏入酒馆之中。只见一名将官模样之人,正躺在桌上,酣然熟睡。虞允文双眉一皱,伸手取过一坛酒水,当头泼下。那将官正在美梦,忽然脸上一凉,顿时醒了,睁眼一看,上千人虎视眈眈,却又不是金军,甚是奇怪。他跳到桌子上,指着虞允文,大骂道:“你是什么鸟人,为何泼我!”他这样一喊,店中其他军士尽皆醒了,只道有人找茬,铮铮铮的兵刃出鞘。虞允文冷冷道:“本官是中书舍人,参知军事虞允文,阁下何人!”
中书舍人在中央只能算是一个小官,但却比那名将官大上好几级。那将官急忙站好,大声道:“统制时俊,参见大人。”虞允文冷冷道:“你小小一个统制,见到本官,居然敢酣睡···难道你不知道如今军情紧急么?居然在这里浪费时间!”
时俊满脸羞红,良久,摇头道:“大战在即,我等如何不想为国卖命,奈何无人统领,纵然有统领,唉···”虞允文冷冷道:“这一路上,本官遇见的都是你们这些散兵游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权如何治兵的?叫他过来见我!”他身后一千余人,其中只有三百是他自己的护卫人员,另外七百,却是一路上尾随而来的士卒,听他这句话,脸上都是愤懑。时俊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双刀时俊,在军中也算有点名气,向来只要有仗打,我便肯勇往直前。但是,但是,但是我跟着王权,不到一个月,五次大败,撤退千里,退到了采石,王权他娘的却又脚底抹油跑了,我纵然想打仗,又有谁来统领?”
此话一出,虞允文吃了一惊,糊涂也是暗自胆寒。王权此刻遁逃,这里的残兵败将,如何收服?若是没有官兵,自己纵然带来了三万多人,却连一艘小船都没有,如何抵挡五十多万人的进攻?
忽听马蹄声近,一人高声道:“虞大人,大人,前方急报!”虞允文眉头一皱,知道此人是前线的探子。那探子闯入酒馆之中,跪下道:“大人,金主在对岸筑建高台,搜罗船只,此刻已经准备完毕,完颜亮用牲口祭天,下令要在明天全线南下,放出狂言,要明日在这里做早饭!”这话一出,众人都是心中一寒,面面相觑。时俊恨恨道:“王权,王权,你他妈的跑的还真是时候!”
虞允文的吃惊也只是片刻的事情,他马上沉下脸来,恨恨道:“原来王权已经跑了。哼,本官手上正有皇上的诏书,要我就地处决王权,另派将官前来接替。时俊,你去将你的兵力统一起来,到水寨来见我。采石镇所有残兵,全部集合,本官有要事要宣布!”时俊默然不语,虞允文皱眉道:“你还有什么话?”时俊恨恨道:“大人,你要我集结军队,也没有什么难的,但是若是新的将领,又是一个王权一般的人物,兄弟们纵然聚集了,顷刻间便散去!”虞允文冷冷道:“你倒也挑剔。”他扫视众人,又回身看着门外众人,“你们胃口大,就是不知新的将官,你们受不受的了。本官向来听说,李显忠将军,对他手下的军队,向来是非常严格。”这话语说出,众人都是惊得呆住,良久,时俊大声道:“大人,是李显忠李大将军?是孤胆英雄李显忠?”虞允文冷然道:“天下又有几个李显忠了?”
时俊大喜,放声高呼道:“兄弟们,新的将军,是李显忠将军,是大英雄李显忠!”这声音迅速传开,四周的军士一片欢呼,脸上都是憧憬。时俊大笑道:“朝廷这回他妈的算是派对人了!蔡环,你到东边去,将张振和戴皋的军队叫过来,韩卢,你去南边,王琪的部队多半在那边,别的不用废话,只说李显忠要来了,李显忠要来了!”他口中的这些张振王琪之流,都是依旧留在采石的统制。
时俊吩咐完毕,向虞允文抱拳道:“大人,请随我去水寨,军队须臾集结,水寨之中,统制盛新,尚在坚守。”虞允文缓缓点头,“叫大家做好准备,本官此来,一是宣布事情,二者则是犒赏三军。”时俊满脸喜色,带着虞允文向水寨奔去。
采石矶水寨之上,点将台早已修葺一新,一张“虞”字大旗迎风飘扬。此刻从北岸退下来的军队渐渐集结,点将台上,虞允文放声高谈,“皇上已经下旨,要御驾亲征。以九五至尊,尚且能够冒死抗争,何况我等!王权无能无德,早晚要将他生剐了,但我们这长江的防线,却不能有半点缺口!”众军士听他说得悲壮,都忍不住心生敬意。
虞允文一身书生打扮,但眉宇之间,却又豪气满盈。他朗声道:“完颜亮南侵,江山危机,山河破碎,此刻已是危急存亡之秋。我等身为大宋男儿,若不能拼死一战,保家卫国,如何对得起天生热血?完颜亮南下之时,早已说过,攻城略地,不留活口,男人杀尽,女人掳尽,宫闱焚尽,财帛取尽!”他抽出腰间长剑,“金人与我已经不共戴天,一旦失败,我等尽为枯骨!若是此战胜利,我与诸公将会留名千古,若是天要亡我大宋,也让我们,能够将最后一滴鲜血流尽!此战,必胜!”众军胸中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此战必胜,此战必胜!”
只听统制盛新大声道:“大人,听闻李显忠大人将来此处,不知何时抵达?”虞允文微微皱眉,他身旁一名官员面露难色,皱眉道:“大人,李显忠大人此刻尚在路上。只怕,只怕还需两日时间。”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时俊大声道:“完颜亮明日就要过江了,两日之后李将军才到,两日之后,此处已是平地了。”一名统领杨遵大声道:“妈的,李显忠将军将军又没有来,我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大家都散了,自己回家逃命去吧!”虞允文脸色一变,大步从高台上走下,手起刀落,那统领头颅落地。众人大惊,只听虞允文喝道:“从今日起,完颜亮大军未退,若有任何人胆敢喊一个‘散’字,便有如此人!”他将手中长剑递给身后一名官员,“万里,我的剑,你帮我拿着,我虞允文的头颅,便在这里等着。我若是说出一个‘退’字,说出一个‘散’字,说出一个‘逃’字,你便将我的脑袋枭下来,赔给这人吧。”他冷眼看着众人,“不光是他,任何人,看见我虞允文有半刻后退,都可以砍下我虞允文的头颅!”他杀人立威,更将自己逼上绝路,众军不由得心中肃然起敬,不敢多话。
虞允文踏上高台,朗声道:“李显忠将军没来又能怎么样?李显忠将军没来,你们便是孬种了么?李显忠将军没来,我们便能然完颜亮过江么?李显忠将军没来,我们便能让金国人的铁骑,再次踏上我们的国土,我们便能让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孩子,成为亡国的奴隶么?李显忠将军热血滔滔,难道你们,难道你们的血,都是冷的么!”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更义愤填膺。时俊站了出来,大声道:“不,当然不,我们要战斗,我们要厮杀,我们是军人!”他身旁众人纷纷点头,一齐将手中兵刃指向天空,“战斗,战斗,战斗!”
虞允文重重点头,捋须道:“李显忠将军没来,这里的一切,就由我虞允文作主。张振王琪戴皋时俊盛新,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这无名统制对他早就五体投地,自然连声称服。虞允文点头道:“你们,也不要慌张。完颜亮说是什么一百万军队,但是其实呢,不过十几万而已。况且北方的部队,不习水战。曹操百万大军过江,被人一把火给烧了,苻坚百万大军过江,自相践踏大半,现在完颜亮的什么百万大军要过江,同样不能逃脱这历史定规。”这一番话乃是用来鼓舞必胜的信心,虽然说起来漏洞百出,但用在军人身上,却颇有神效。果然人人面带微笑,信心稍复。
虞允文又道:“本官此来,暂代军务,那是义不容辞。但另有任务,便是犒赏诸军。皇上赏罚分明,向来不会小气。本官此来,手上可有九百万缗内帑金帛,但有军功,便有赏赐。若是有人能取下完颜亮的人头,官升五级,赏金千万!”众人齐声欢呼,升官倒也罢了,金银才是真的。这一下,先有军国大义,后有生存危机,在兼以将士同心,更有小利之惑,军心顿时稳固,大小将官,一齐大笑。虞允文身为书生,却能仅仅一席话,重新聚集军心。但纵然如此,此间的宋军也不过一万八千人,与对岸到了金军,相差二十多倍。
忽听身后一人低声道:“皇帝只是教你来犒军而已,并未叫你督战。别人坏事了,你来顶缸么?”虞允文大怒,回过头来,拔出长剑,“这是我大宋的江山大宋的天下,我身为大宋的臣子,自然要抛头颅洒热血!危及社稷,吾将安避!危及社稷,吾将安避!”
危及社稷,吾将安避!危及社稷,吾将安避!糊涂只想放声大笑,有你虞允文这样的将官,有你这样的义士,这个国家,毕竟不是气数已尽啊,这个政府,原来还是有人啊。中国有救,中华不朽!
虞允文回头怒目而视,“危及社稷,吾将安避!”他随即大喜道:“糊涂兄,是你!”
他身后那人竟赫然是糊涂,他大笑道:“允文兄多年不见,果然已经官运亨通了。大战在即,李显忠没来,却将盖世奇功给了你这个书生。”虞允文叹了口气,说道:“盖世奇功,当真有这等运气么?糊涂兄,你,你说我们有几分胜算?”他看着对岸的层层营帐,忍不住忧愁难解,全无方才的豪气。
糊涂淡淡道:“这些士卒都不是精兵,在金军铁骑面前,不堪一击。允文兄其实又何必问这么多?此战若胜,我等便再造太平,此战若败,你我共赴黄泉便是了,其他的事情,何必理会?”虞允文恍然大悟道:“是,糊涂兄所言甚是。身在采石,胜又如何,败又如何?纵然身死,死得其所,也好过庸碌一生!”他心中欢喜,忽然皱眉道:“糊涂兄,你来此也是为了与金军一决生死么?”糊涂叹道:“糊涂此来,却是因为在江北铩羽而归啊。惭愧了。”
虞允文大奇,忽然一阵阵脚步远远传来,越来越近,震得大地都仿佛在颤抖,他脸露喜色,大笑道:“援兵来了!”糊涂惊道:“援兵是何人,听这脚步,只怕人数要上万!”虞允文大笑道:“这些都要感谢神农一笑先生,他出身草莽,帮我联络各地义士。听这脚步声,想必便是传说中的丐帮豪杰!听闻此刻是由猿百炼先生带领!只怕有上万之数!”
人数何止上万,抬目远望,猿百炼带着丐帮弟子一万五千人奔赴前线,这次丐帮共有三批强援。第一批人手由丐帮长老战火雷与炼山东带来,共计五千人,第二由南宫长万夫妇率领,共计一万人,都一直在采石镇各处散落,等待号令,加上这批,丐帮在长江以南短期内能够调动的人马已经来了八成。第三批人马由猿百炼率领,武器装备都是他铸剑堡铸造。铸剑堡号称天下兵工厂,存储的盔甲刀剑自然不少,猿百炼将之全部用来装备这江南人员中最为精锐的力量。一万五千人训练有素,大军开到点将台前,一齐站定,连战马都没有一匹私自乱动。猿百炼朗声道:“猿百炼,率丐帮弟子一万五千人,见过虞将军。东方帮主有令,丐帮弟子一律接受虞大人号令,誓杀胡虏,保卫采石!”这几句话用内力远远送出,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东方苍龙在帮中地位尊崇,甚受敬仰,他的命令众丐帮弟子自然听从,而猿百炼是十方武者中的人物,江湖地位也与东方苍龙相当,众人自然凛然尊服。一万五千精兵手举武器,大声高喝道:“誓杀胡虏,保卫采石!誓杀胡虏,保卫采石!”气动山河,长江颤动,对岸金军只觉南岸雷声轰隆,面面相觑。而南岸宋军则更是自惭形愧。这一声响过,过了片刻,采石镇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应“誓杀胡虏,保卫采石!”人马奔腾,灰尘斗乱,由丐帮四大长老率领的一万五千部队顷刻间集结完毕。丐帮弟子并未受到军事化训练,却绝非乌合之众,行动举止,比普通官兵更守规矩。
“好,好!好一句誓杀胡虏,保卫采石!”一只小舟离弦滑来,划船者身形矮胖,出声赞叹者却是船头一名俏丽女子。她一身武衣,英姿飒爽,不是戴三娘是谁?眼见小舟将近,戴三娘从船上纵身跃起,轻轻一纵,就是数丈,右手轻扬,轻轻易易跃上点将台。众人无不惊佩,点将台离地数余丈,离水面就更远了,这女子居然轻轻易易就跳了上来。七弦子当先大叫道:“好!”有机会取悦戴三娘,七弦子是从来不会放过的。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嗓音,“三娘,你在这里!快快快,你们快点!”众人皱眉大奇,这个声音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猿百炼却面露笑容,“姬三味来了!”
姬三味乃是长江飞鱼帮的二当家,大当家张焕是天轮教的余孽,在帮中宣扬邪教,两个月前七弦子杀入总坛,诛杀妖人。姬三味接替大当家的位置,肃清帮中邪教分子。国难当前,姬三味当然要辅助王师,姬三味要来,当然不会是他一人过来。江面白雾腾腾,一艘巨型战舰忽然撞破雾墙,破浪而来。大海秋船!
不,不止一只大海秋船,两艘,三艘···六十艘!长江飞鱼帮制造战船,那是毫无问题,得到猿百炼图纸之后,赶工制成,这十条大海秋船黑沉沉移过来,仿佛水上长城。糊涂喜形于色,大笑道:“好,长江飞鱼帮的好汉,果然如约而至!”而此刻北岸的金军,眼见江上巨舟往来,都是神色不定,完颜亮冷然道:“那哪里是什么战船,不过纸船而已!”
只见海船越来越近,当先船上一人正是姬三味,他不住叫道:“快点,快点!”众人这才知道他那句“快快快,你们快点”乃是向船上水手说的。眼见大船刚刚靠岸,姬三味再也等不得了,大喝一声,纵身向江面跳下。但他跳下之时,双手伸出,十几截钢管从袖子中飞出,钢管由铁索相连,乃是两根,嗯,十五节棍,棍末尾几节缠住点将台上木柱,他借力一拉,跳上点将台,稳稳站定,双手一抖,钢管缩进袖中。他靠着这副钢筋骨骼生活了这么多年,骨肉分离战甲早就比自己的骨骼更加熟悉。
姬三味大笑道:“三娘,我长江飞鱼帮所有帮众,倾巢而出,这回却是要卫国而战,不是抵抗朝廷的围剿了。”戴三娘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从姬三味肩头射出,凝神看着对岸。
江面大雾,很少有人可以看清对岸,但大家都朝对岸望去。只见金军一处不知如何火光大起,对岸金人吵闹声音远远传来。众人不知所以,忽见一只竹排飘向南岸,竹排上也是一男一女。女的姿色秀丽,不逊戴三娘,男的更是英俊洒脱,远胜糊涂、虞允文一干人等,自然和七弦子姬三味不是一个级别了。糊涂大喜道:“神农兄从容而来,想必金人已经吃了大亏了吧?哦,你烧了他们的粮仓。”他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对岸金人隐约可闻。神农一笑淡淡道:“我不过在金人粮草之中撒了点东西而已,哪知这些蛮夷不领情,居然将大好的粮食烧了。”
糊涂笑道:“那就是他们的不是了,神农兄乃是当世医仙,放些东西进去,那是大大的滋补呀。”神农一笑道:“滋补也不见得,味道倒是很不错,小弟想送礼物当然要人人有分,本想每个粮仓中都放点东西的,哪知才放了两个,金人就不高兴了,哈哈哈哈。”两人的对答运上内力,江北金人倒有不少听见了。
原来神农一笑方才就在金人粮仓之中放毒,却被金人发现了。金人恐怕有诈,让一匹战马尝尝这种粮食,战马吃后立刻倒地,再也爬不起来。金人大恐,将那个粮仓烧光。完颜亮勃然大怒,下令一刀斩了监管人员。
金兵飞报江上对答的内容,完颜亮下令全体搜查另外一个投了毒的粮仓。有人建议,说宋人说“两个”的时候只怕不是确数,说不定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有可能,完颜亮大叫可能,于是全体官兵搜查所有粮仓,闹得军营沸沸扬扬,结果有的粮食马吃了就死,有的却要过一会儿才发作,有的却很久没有发作,却不知道是否要再过一会儿才发作,完颜亮无可奈何,下令将所有粮仓全部烧毁,加紧派兵征收粮草。神农一笑其实不过在三个粮仓中稍稍投了一点点毒,却逼得金主完颜亮自己烧了大半粮草。
此时江防沿线目前共有将士有五万多,比起完颜亮的五十万渡江大军,人数是远远不够,但其中丐帮弟子身有武功,战斗力稍稍强过金军,而余下的一万八千宋军只是能够凑个数。本来临阵换主将,乃是军中大忌,中书舍人虞允文以前从来没有带过兵,对这些军士一点都不了解。但宋朝官员向来调动频繁,统帅往往不识将领,将领往往不识士兵,宋军折折腾腾的倒也习惯了。当晚中军帐设宴,款待应招而来门派的首领,其时沿江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已来临。席间猿百炼向众人讲述了唐岛大战的经过,刀君完颜郑家奴战死,东方苍龙也身受重伤,正在调养之中。当日一战,金军全军覆没,主将苏保衡亡命北奔,金国海权全失,海道清平。众人高声欢呼,把酒当歌。
南少林寺的两名俗家弟子带来了吴磷部的消息,金军在西蜀一路长驱直入,但在大散关遭到了大将军吴磷的强力抵抗,铁马秋风,固若金汤。吴磷今年将近六十岁,接替他哥哥吴阶治理西蜀,乃是上将之才。
蔡州赶赴的朝天剑派讲述了蔡州的见闻。蔡州早已沦陷,但统制赵撙却率领区区六千人马将蔡州光复,群豪精神大振,大喊一声赵撙,大喝一口酒。一名丐帮弟子走了进来,在南宫长万耳边低头耳语,南宫长万一惊,低声讲与糊涂听。糊涂眉头一皱,随即大声道:“各位兄弟,我们快迎接远客,东皇帝庄的好朋友来了!”
群豪大喜,纷纷出帐迎接,拥着两人进入中军帐。东皇帝庄派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左臂齐肩而断,但容貌清秀,俊雅非常,女的年过中年,丰姿不减,只是右脸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被垂下的秀发挡住大半。镇江归元庄庄主经常出入荆州,知道两人身份,便向众人引见。那男的名叫斑残天,女的叫做湘灵天,两人是恩爱夫妻,心灵相通,两人合力,天下少有对手。在东皇帝庄的封号是湘君与湘夫人。东皇帝庄最强的九大高手的封号都来自屈子的九歌,每个人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天”字。
众人能够得见东皇帝庄高手,甚是兴奋,糊涂与神农一笑交换眼神,两人都早已猜到两人何许人也。当年来生堡一战,天轮教十大天王五人战死,五人为东皇定天招降,看这两人神态身姿,想来是当年的疾风愤怒明王和烈火天王,二十九年前,旋风弯刀与修罗魔刀名满天下,杀人无数,乃是一等一的高手。
斑残天看着众人,沉声道:“国家有难,我等自命侠义,自当粉身卫道,我家庄主令我夫妇率领东皇帝庄兵勇三百,作为先头部队,庄主率领大队人马正在开赴前线。”他虽是江湖人物,说话却满是书生气,群豪都心生佩服。
湘灵天转头看着糊涂道:“我家主人吩咐,糊涂先生胸中屯兵百万,见识自然要高出我们这些粗人了,东皇帝庄此来三百兵勇还有我夫妇二人,惟两位马首是瞻!”
她人到中年,声音反而比少女还清脆,众人听她居然自称粗人,都大感愕然。糊涂却不知这些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东皇帝庄与胡大一脉的恩怨,江湖上人不知道,彼此却都晓得,东皇帝庄断然不会对糊涂如此客气。
糊涂咳嗽了一声,抱拳道:“两位言重了,大家都是为国捐躯,何分彼此?来来来,斑老弟,听闻你酒量海内无双,今日我们真是要好好喝上几杯。”说着将斑残天拉过来坐下。斑残天淡淡一笑,接过糊涂斟下的一杯酒,一干二净,随即低头道:“完颜亮大军随时可能进发,依兄弟愚见,今日饭可以饱,酒却不必尽兴,明天完颜亮大军送死,大伙儿清醒一点,比较容易送他们回老家。”群豪齐声称是。
虞允文端起一杯酒,朗声道:“虞允文身居京城,久在井中,今日方知天下之大。原来允文常常叹息江山不兴,英雄难存。今日才智虞允文错的厉害,天下何处没有英雄?在座何人不是英雄?来人呀,帮诸位英雄将酒杯满上,允文不胜酒力,今日以酒酹江。许多年后,我们的后人会聚集在这里,我们的国家会一代代的纪念今天,纪念今天这个群豪聚义,纪念我们这轰轰烈烈的大宋绍兴三十一年,纪念我们的,英雄时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