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升起铁锚,长桨划开水面,四角主帆也从桅杆升起,须臾之后便可见两岸依依垂柳飞速闪过窗口,大船顺风顺水,速度自是不慢。.周杨与宋师道、杨素、裴矩坐定厅中,婢女奉茶之后全数退去,显然有军国大事要谈,以防耳目外传。
杨素有些欲言又止,眼神总是闪烁的来回扫过宋师道,心中对晋王留下宋师道相陪之举很是无奈!只因此次他出兵南疆,与岭南世家总会有些千丝万缕的顾忌,如今有宋缺之子再此,有些话自是不便坦言。
裴矩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自顾着饮茶赏景。宋师道也有些不自在,他虽是镇南王之子,却最不喜这种官场上的会客,更何况杨素的神色显然是在顾忌他,自然是如坐针毡。
周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一般的透亮,于是轻啜一口香茶,借势放下茶杯道:“师道的姐姐是本王的爱妃,与本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二位心中不用顾忌,尽管畅所欲言。二位也应该与师道交好才是,因为本王已经决定支持师道为下任镇南王,统领南疆。”
宋师道也是有些惴惴不安,抱拳道:“承蒙王爷错爱,师道心中惶恐,……”
“师道与我无须客气,若是不愿以姐夫称呼本王,以大哥称之也可。本王略长于你,一声大哥总是不会错的!”周杨热情的看清宋师道,打断了他的客套。对于宋师道,周杨也颇为重视。中原的古人总是以正统自居,将南疆视作蛮夷、尚未教化之地,但来自后世的周杨却明白南疆有多么重要,千年之后的南疆是多么的富饶。南疆对未来大隋的繁荣昌盛稳定有很大臂助,所以对未来的镇南王宋师道,周杨自然也是心生亲近之意。
“那师道便以大哥称之,待姐姐大婚之日,师道自当斟酒三杯向大哥赔罪,再叫上三声姐夫。”宋师道淡淡笑道。
周杨对宋师道点点头,复向杨素问道:“杨卿如今是否可以坦言了?”
杨素心中稍定,目光中也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他甚至有些怀疑他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即使太子杨勇也不敢如此放言册立封疆大吏,晋王竟然执意支持宋师道为镇南王,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杨广有夺嫡继承大宝的心思?否则他又为何与宋师道交好。这与他携手裴矩拜见晋王的初衷不谋而合,他怎么能不心中微微窃喜!
“素跟随王爷渡长江,破陈国,每每战役皆身先士卒,每每面对的敌将总是最骁勇、最善谋之人,素可谓百战未死之人。杨素与王爷也是因此未能及时进驻陈都城,让高颖老匹夫抢了我等风光,做了首先破城之人,坐享渔人之利。高颖老匹夫复又忤逆晋王旨意,大权独揽,置王爷节度以不理,杀害张美人在后,其罪等若谋反,故素与高颖罅隙生矣!……”
周杨咳了一下,打断杨素的话语,心中也有些委屈。高颖杀害陈妃张丽华之事,只是忤逆了杨广贪恋美色的想法,但这并不是他周杨的想法。张丽华之姿色上佳天成,周杨也有些耳闻,但周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处女情结,对歌妓出身的妃子并不是多么在意,遂道:“高卿以[昔太公蒙面以斩妲妃,今岂可留张丽华]为由斩杀美人,此举的确很牵强,也很荒唐!一女子怎可上升到误君误国的高度,显然是有些耸人听闻,难免让人臆测高卿有沽名钓誉之嫌!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但杨卿此言,意在何处?”
杨素却心神激荡,只见他起身离座,再次跪拜道:“非素无容人之量,实乃高颖欺素太甚!朝堂之上,君王之侧,高颖时常对素含沙射影,素非完人,但有过失,高颖势必纠缠不放。素不得不每日战战兢兢,事无巨细皆殚精竭虑。只因素常伴殿下左右,亦鞍前马后效力于殿下,故高颖视素为王爷一党,将来定是太子登基的桎梏,所以欲除之而后快!此时尚且如此,若他日太子登基为帝,素定不得善终!王爷也势必危矣!”
周杨此时才有些明白为何杨素始终会支持杨广夺帝,原来他们俩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但除此之外,周杨从历史中得知杨素此人虽有大才,但也妒才,时常构陷大臣,算是一个亦忠亦奸的臣子,所以不排除他此举有剪除异己的私心!
杨素是忠心之臣,抑或奸佞之臣,周杨根本不在乎,他目前仅仅需要杨素的臂助,至于称帝以后,大隋在手,天下人还不只是他手中的玩物?!!
周杨笑着摇了摇头,他举起茶杯却又中途放下,俨然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周杨看了看众人,见到众人目光皆投到他的身上,才缓缓道:“杨卿的话犹如烫手山芋,若是传将出去,本王也会坐实图谋篡位的罪名,……”
“杨素并非谋逆,只是为晋王着想矣!若是殿下为难,可捆绑杨素至大理寺,由圣上裁决!”杨素在拜,顿首。他的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怕,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不是太子这堵危墙不能容他,他也不会兵行险招。除却丁点后怕,杨素更多的是信心!他才不相信有皇子不希望做皇帝,晋王更不会是只图享乐的安乐王爷,他已经从周杨身上隐隐看到王者风度。因为他确信几个皇子之中,除了晋王敢给镇南王难堪,不会再有第二个皇子敢这么做!
“哈哈,杨卿误会本王的意思了!山芋虽烫,却甘甜酥软,最是好吃!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周杨大笑离座,扶起杨素,拍着他的肩膀道:“若是他人对本王如此说,本王定会疑虑,但唯独对杨卿不会。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会比亲兄弟还亲,本王又为何会对杨卿疑虑呢?杨卿的心意本王心中明白,杨卿自可放心,因为你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杨素有些激动再次顿首,“杨素谢王爷厚爱。素如今知该如何自处,以及如何做了!”
周杨瞥了一眼一直自若神色的裴矩,有些好奇的问道:“裴卿有何话说?”
历史上的裴矩对夺嫡之事,表意晦涩不明,持明哲保身的态度。既然杨素为表示立场而来,而裴矩却也跟着而来,这令人不得不玩味一番。
裴矩不慌不忙的起身离座,顿首道:“矩只知为君效力!晋王若有需矩效力的地方,矩自当遵从驱驰,他日若晋王为帝,矩更会图脑竭力侍奉我皇。”
裴矩的话果然是暧昧不清。首言只知为君效力,任谁也挑不出他的不妥之处,复又表示愿受驱驰,这样就不会吃罪于晋王,但却不明说支持周杨夺太子之位,所以同时也不会得罪太子一脉。裴矩果然深谙官场存生之道。
裴矩虽不如杨素这般鼎铭支持夺帝,但总比反对夺帝好,周杨也不觉得是损失!毕竟他不是刘备,可以让张飞与关羽一见倾心,裴矩的朦胧表态也在他意料之中。
“裴卿请起,二位都请坐!”周杨再笑道,坐定。裴矩与杨素立即正襟危坐,再不言苟笑。
想起岭南之事,周杨又道:“二位如今领兵平南疆纷乱,可有久安之策?”
裴矩拱手答道:“矩窃以为南疆之地,尚未教化,如今应以震慑为主,所以朝廷应该再设一名大员镇守此处。”
周杨闻言,有些好笑道:“镇守?想我大隋总是搞镇守这一套!广十三岁便做了晋王,领并州总管拱卫京师;三弟俊做了秦王,领扬州总管,镇守广陵;四弟秀做了蜀王,领上柱国,镇守益州等二十四州;五弟谅做了汉王,镇守雍州,难道我大隋的天下不镇守便要散了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