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

“坐吧。”郑永坐了下来。昏暗的房间里似乎能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

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在那不断吞吐着。一闪一闪的。看起来有些渗人。郑永的脸色在这盏昏暗的油灯照射下。阴沉的非常难看。

罗鱼勐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看起来有些不满：

“总指挥。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放心吧。我特意选这个时候来。已经仔细观察过了。附近没有任何人。别忘了。当年我也是情报人员出身。”郑永似乎尽量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一点：

“那时候那么多鬼子都没有在旅顺抓住我。这里的那些虾兵蟹将一样也不管

罗鱼勐牵了下嘴。好像是在那笑了一下：

“你总是说我这个人太自信。太独断。其实你才是第三战区最自信的一个人。有的时候你一旦拿定了主意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他说着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是怎么会看中让我来执行这个计划的。谁都知道我是你最忠诚的部下。甚至可以说是你身边的一条狗。任何人都会背叛。但唯独我不会背叛……”

郑永打断了他的话。用平稳但却坚定的语气说道：身边的一条狗。你是我的兄弟！”

罗鱼勐沉默在了那。油灯的灯光似乎变的亮了一些。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罗鱼勐忽然笑了！

不是过去那种虚情假意的笑。不是勉强的笑。而是真的笑了。

就好像十年前。郑永才刚刚认识罗鱼勐的时候。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充满了热情。充满了希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遇到什么事都是那样无忧无虑的笑了。

整整十年的时间。郑永已经十年没有见罗鱼勐这么笑过

这是最纯真无邪的笑容。在这一刻罗鱼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纯真时代……

“哥。谢谢你……”罗鱼勐低声说道。

没有人会想到罗鱼勐会这么称呼总指挥。从奉天大突围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从罗鱼勐的嘴里听到这个字了。

郑永的心脏好像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哥。谢谢你……”

在这里。没有“战神”。也没有从来看不出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感情的“罗局长”。有的只是兄弟。只有在这一刻。他和罗鱼勐才真正变回了人……

“奉天大突围前的那个晚上。魏处座找到了我……”罗鱼勐的深思好像重新回到了晚上：“他让我从此后戴着面具生活。要我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掩饰在这副面具后面。这副面具会跟着我一辈子。我永远也脱不下来了。永

其实每个人都是在戴着面具生活。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真正面孔。有的时候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会逐渐忘却……

但罗鱼勐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一直牢牢的记的自己身上的任务。牢牢的记的魏含之在那天夜里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新的魏含之。你将坐到我的位置上。成为一个让所有人害怕。所有人都讨厌的情报官员。你要狂热的崇拜郑永。狂热的追随郑永。一直影响到你身边任何一个你有可能影响到的人。

你再也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感情。没有欲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别人看到你面上戴着的这副面具。让人根深蒂固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有背叛的可能性。因为当一个人的神经到接近绷断的时候。就是别人能够趁虚而入的时候……”

“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有背叛的可能性。神经接近崩溃的人才能让对手趁虚而入……”

郑永喃喃的念着。自己的那位舅舅不光是个优秀的情报非常称职的心理大师。

也同样是在奉天大突围前的那个晚上。魏含之同样的找到了郑永。

他告诉了自己的外甥一切的安排。为了几年后的安排。

当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需要去完成。而身边又没有最值的信赖的人。那么一定要好找罗鱼勐。这颗棋子魏含之在十年前就已经布设好了。

十年前。魏含之其实为郑永布下了很多的局。当时除了郑永之外连魏含之也不知道这些棋子什么时候会动用到。

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这些棋子一个接着一个派上了用场……

“你记的。不管你戏演的多么真实。演的多么投入。日本人也永远不会相信你的。因为你是战统局长罗鱼勐。是曾经我最忠诚的部下……”

郑永重新恢复了冷静的表情：

“日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彻底把你拉到他们那边。他们要的只是利用你。一点一点榨取你身上对他们来说认为有用的东西。记的归梦帆吗？现在他虽然就在土肥原贤二的身边。但土肥原贤二也根本就不信任他。同样只是在利用他……

不过这已经是我们需要的了。做到这一步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能够通过这样的机会。把我们需要日本人点点的传递到他们手里。等到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罗鱼勐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阴郁：

“只是。邓家村和顾维的那个连队。是因为我而死的。如果当时我能够选择其他人。也许。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郑永抚着下巴说道：

“哪怕没有邓家村。也会有赵家村、朱家村。总会有人死的。邓家村。或者是顾维的连队。从现在开始忘记这些

看到罗鱼勐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郑永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罗鱼勐好像从来没有这些不良的癖好。即便是酗酒的那些日子里。郑永也始终认为他是在演戏。

但是从他现在抽烟的熟练姿势上来看。他已经和自己一样有了烟瘾……

“魏思飞现在怎么样？”郑永忽然问道。

罗鱼勐稍稍沉吟了下：“他正在那不断的威逼利诱我。昨天我又出卖给了他一份情报。估计这两天敌占区又有一个情报据点会被侦破了。哥。我们之前商量的。可以开始行动了。”

“恩……”郑永显的有些迟疑：

“是可以行动了。但是你必须知道。这次是真的行动。你……就连我也无法停止。你或许可能真的会因此牺牲……”

“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罗鱼勐淡淡的笑着：

“戏只有演的逼真。才能够让人相信。何况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变节者。哥。请不要再犹豫了。准备下达行动命令

郑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自己真的对不起罗鱼勐。一直都对不起他。

当权利越来越接近顶峰的时候。不光是别人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连自己有的时候都会逐渐失去了感情。人的感情。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服务。不分对象。任何人都是为战争服务的一颗棋子。

罗鱼勐是这样的。连当初在重庆的时候黄雨欣也是这样的。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妻

“我是人。不是神。”郑永低声喃喃的说道。

从这一刻开始。郑永忽然明白。战争并不仅仅是冷血和残忍。有的时候。人性也能结束一场战争。但这人性仅仅是对于自己人来说。

对于那些倭寇。依旧只有铁血和刺刀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回去后就会下达命令。”郑永站了起来。脸上悲伤：

“一定要小心谨慎。你的对手都不是笨蛋。他们随时随的都有可能看穿你。没有人能帮到你。而且不光这样。你还会面临来自战统的刺杀。也许执行那些刺杀命令的都是你的老部下……”

他稍稍停顿了下。然后异常艰难的说道：

“一旦发现任务无法完成。或者是身份即将暴露。允许。撤退……”

罗鱼勐怔在了那。允许撤退？这是从总指挥嘴里说出来的吗？

“你叫我哥。我们就一直是兄弟。”郑永缓缓的说道：“我的舅舅到现在还生死未知。大奶奶死了。我的母亲死了。胡冰也死了。我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了。现在就剩下了你。我。不想再失去你这样的亲人……”

“哥。记的。你是战神。你不可以有感情！”罗鱼勐提高了一点声音：“任何人都可以有感情。但唯独你不可以。在你的身后是上百万的军

“任何人都可以有感情。但唯独你不可以。在你的身后是上百万的军民！”

当郑永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他听到罗鱼勐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哥。多保重。我走

罗鱼勐看着哥的背影。又微微的笑了起来。这一笑依旧纯真无邪。他不是罗局长。他鱼勐。在东北时候充满了热情和活力的那个罗鱼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