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父子两人照例要去书房推诚置腹一番。一进门,陆松就问:“你没事吧?”
天知道他从柳正扬那里听到圣上失踪这件事是多么的吃惊与后怕,虽然儿子平安归来,可听到其中凶险,差点将陆松的胆子吓破,深深为儿子捏了一把汗。
陆炳一笑,道:“没事,已经没事了。”
陆松道:“你说仔细一些。”
陆炳便挑其中一些能说的都仔仔细细的说了,当然其中不能说的便是老爹也不行的。
说完之后,陆炳便不再言语,给自己和老爹沏了两杯茶,便坐在下首看着沉思的陆松。
半晌,陆松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眼里掩不住的赞赏与高兴。
陆炳稍一欠身,谦虚道:“是父亲教导有方,不辱祖上声誉。”
陆松虽然知道这与他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关系,可任谁听着自家儿子的这番话都老怀大畅的。
陆炳喝了一口茶,便支支吾吾的道:“父亲,嗯,您,您可是……”
陆松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有理有据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儿子一下子变身腼腆羞涩的少年郎,哪还不知道其中缘由?
他笑着温言道:“嗯,乔家同意了,为父也亲去为你提亲了。”
陆炳虽然知道这事应该就是成了的,可现在听的父亲亲口证实,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兴奋与温柔,看的陆松心里不由得一阵惆怅,是啊,儿子长大了,再也不要我替他操心了。
这或许是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吧,也是为人父母最深的矛盾吧!
陆炳深吸一口气,稍微静了静心,才低声道:“父亲,南京兵部尚书乔宇乔大人也是布丝乔家出身吧?”
陆松一愣,道:“对啊!乔老太公留有二子一女,长子乔庠乔公,此子乔宇乔大人,女李乔氏嫁与袁州李灿啊!这些你不知道?”
陆炳一愣:“乔庠乔公是谁啊?”
陆松气道:“乔庠乔公,表字治和,乔宇乔大人表字治仁!”
陆炳一愣,合着乔庠就是乔治和,乔治和就是乔庠啊!这不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嘛?他脸上不由得出现赭色,讪笑两声,便再也不敢出声了。
陆松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炳一笑:“嗯,在南京的时候碰到了,不过没有说话而已。不过,有人会替我说话的,嗯,增加一些筹码而已。”
陆松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想通过乔宇来逼迫乔治和答应将乔音许配给他,似乎已经这样做了。不过对他来说,这个更好,要知道乔宇虽是乔治和的弟弟,但一向是布丝乔家最大的依靠,有了乔宇的话,乔治和更加痛快些。
父子两人又相互交流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陆炳从父亲那儿知道,自打庞亮宴请李灿之后,李灿就开始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堆里了,再也不复初来时的张狂,想来那人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了。不过,对于李灿,虽然陆炳一眼看穿他是个草包,但现在的陆炳已经没有了初来这个世界的那般轻蔑与张扬了,他明白任何对手都要战术上上蔑视战略上重视的道理,草包也罢,人精也罢,都有他的用处。再说李灿背后那人敢将这样一个草包放在安陆,肯定有放在这儿的理由,谁知道李灿是不是那般草包的?所以对于这个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却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如临大敌般对待了。
出了家门,不由自主的拐向乔府走去。
走到半道上,却是想起这十多天不在,那位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便调转方向,来到兴献王府。
还未进门,小皇帝朱厚璁一脸惊奇的迎了出来,老远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道:“哎呀?这不是那个谁吗?怎么没在家闭门思过,有功夫跑来咱们府上来了?我没看错吧?”
陆炳知道这些天背着“行为不端,闭门思过”的理由没来找过朱厚璁,把这位冷落了些。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想来肯定是心里有些不满的。
陆炳赶紧上前赔笑道:“哎呀,枉我一出来就来找您,您怎么还说起风凉话呢?太伤人心了啊!”
朱厚璁冷着脸道:“呸!少来这套!爷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啊?说说,到哪儿乐去了,怎么没带上我?”
陆炳知道一个“行为不端,闭门思过”肯定不会瞒过这位聪明绝顶的小皇帝,只得苦笑道:“别提了,一连十多天,不是深山老林就是深山老林,整的我现在一想起都想吐。”
朱厚璁这才转阴为晴,拉着陆炳边走边问,道:“去哪儿呢?怎么回事呀?赶紧说说!”
陆炳见他好像要出去,奇道:“怎么?要出去啊?”
朱厚璁闻言,像是得了一件宝贝一样,附在陆炳耳边轻声道:“我得了一个宝贝,好宝贝!”
陆炳一愣,道:“什么呀?这么牛?”
朱厚璁眯着眼,乐呵呵的道:“往常我就羡慕你的那个什么师傅保镖,个头大,有杀气,不苟言笑,嗯,**去很拉风。嘿嘿……”
陆炳一愣,奇道:“您不会也找了一个吧?”
朱厚璁得意的一瞟陆炳,道:“那还。并且,比你的那个要拉风的多了。”
陆炳闻言,前前后后一瞅,除了黄锦和几个小厮都熟悉外,也没看见什么陌生的面孔,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朱厚璁一下子就郁闷了:“唉,养伤了。估计得有些日子才能拉出去见客。”
陆炳“噗哧”一下子笑了出来:“至于吗?不就是一个保镖吗?还见客呢?怎么不接客啊?”
朱厚璁得意的一笑,道:“至于,非常至于。嘿嘿,等你见过了,你就羡慕去吧。嘿嘿嘿……”
听朱厚璁这么一说,陆炳到真的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位这么上心。
出了王府,两人向着太白酒楼走去。
太白酒楼自打由庞亮做主交给陆炳打理之后,本来朱厚璁就是相当上心的。他的月钱什么的都由母亲掌管,自打跟着陆炳混过一段时间后,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威力,那就更上心了。而这十多天陆炳又不来,本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原则,再加上朱厚璁选择性的忘记了太白酒楼的真真主人陆炳,朱厚璁就“强制霸占”了太白酒楼为自己的产业。
而太白酒楼自从宴请过新任郎将之后,那生意叫一个火爆啊,地方豪绅名流抢着都来在那坐一坐,甚至有时候还需要提前预定。燕三自从当上掌柜的之后,心里一下子就开窍了,将太白酒楼以前的那些个厨子找来,再加上有朱厚璁撑腰,胆子那叫一个肥,只要听说哪家酒楼有好的厨子伙计,强卖强买,各种手段用上,不出几日,安陆大街上就是连乞丐都有人抢着当,就因为整个安陆城除过太白酒楼别家的酒肆做的饭菜,那就是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所以每天都有一大群乞丐在酒楼的不远处等着开饭。
由于朱大掌柜不喜欢那群乞丐堵在酒楼门前,安陆城地痞流氓新任“教父”燕三便与安陆府尹庞亮两人一黑一白通力合作将那些乞丐赶走。
不过朱大掌柜虽然不喜欢乞丐堵他的门,却偏偏喜欢沽名钓誉一番,想博一个“安陆最有爱心市民”奖。所以就下令除了一个固定的时间,和一个固定的地点,任何乞丐都不能堵在酒楼门前。意思是说,不能堵在酒楼门前,要吃饭按着那个点儿来,到时候会给你们开饭的。
这下子乞丐只能按着朱大掌柜的意思办。除过开饭的那个时间,只能远远的观望,不敢靠近。
那一天,朱大掌柜的踏着四方步领着一大帮小弟来到太白酒楼。转过墙角,就见一个乞丐在太白酒楼的墙角里挺尸,一动也不动的蜷在那儿,老远就闻见尸臭味了,一大群苍蝇趴在他的身上,估计都生俎了。
朱厚璁那叫一个气啊。喊燕三过来,劈头就是一巴掌,指着那尸体骂道:“你瞎眼了还是怎么滴?赶紧弄走!”
燕三转头一瞧,娘的,还真有不开眼的,罔顾规矩顶风作案的?老子就因为你挨了一巴掌。别说是尸体了,就是鬼燕三也能让它离开太白酒楼的墙角。
吩咐了两个人上去就是一杨木棒,不成想,诈尸了。
那尸体竟是发出微弱的呻吟,娘的,真诈尸了!
燕三后背一下子湿透了,却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大老板。朱厚璁一惊,让燕三过去试了试鼻息,还有气。
这下子燕三放下心了,是人。
不过,是人你也不能躺在这儿停尸啊!
心中暗骂,手上更是用劲,一棒下去竟是将那人打的直直展开了。
刚要痛下杀手,就听见朱大掌柜的喊道:“靠!住手!”
不是朱大掌柜的发善心了,而是朱大掌柜的一下子被震惊了,才发出“靠,住手”这样奇怪的命令。
原本那人蜷在墙角,看着除过恶心就是恶心。可现在被燕三一棒子打的伸展开来,竟是吓了朱大掌柜一跳!
娘的,这,这厮莫不是远古妖兽不成?
只见那人伸展开来,足足有一丈多长,块头占地极为磅礴,膀大腰圆已经不足以形容,躺在地上直直伸张开来,就是一间屋子也不遑多让。
朱厚璁竟是惊呆了,不由自主的上前仔细看了看。
这厮衣着粗糙,一看就是经过不知道多少的杀戮才来到这个地方的。上身只有坎夹护肩,下身麻衣粗布缠着双腿,一双举世无双的大脚上的肉已经开始溃烂,硬生生冲击着人们的视觉神经。身上不是血迹斑斑,而是血迹块块,依然凝固,散发出腥臭,引来无数的苍蝇,甚至还有俎虫。朱厚璁敢打赌,这厮的两块胸肌隆起的程度早已超过“依红楼”里的头牌。不过,左边胸口有一个一尺见长的洞口,从外面能看见里面的白骨了都,伤口现在竟是俎虫横行,早已开始溃烂了。身上各种伤痕横七竖八多不胜数,有的只是一道印记,有的刚见血迹,更多的是深入透骨,真不敢相信这厮到现在还能发出呻吟。
朱厚璁让燕三上前掰开这厮的眼睑看看是否还活着。
燕三刚才还想弄死这厮,现在退后几步一看,差点吓得站都站不稳,我的娘列,这还是人吗?
见大老板一心要他上前查看,稳了温神,大着胆子将手伸到那厮的眼前,刚要掰开,只见那厮肿的溃烂的眼睛一闪,竟是发出野兽般的目光,燕三一下子软倒在地,无意识的发出“啊”的一声。
幸好那厮虽然眼睛看着可怕,似乎是择人而噬野兽,但身上的伤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燕三喊过之后,连滚带爬到朱厚璁跟前,颤声道:“还,还,还活着……”
朱厚璁也吓了一跳,不过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大着胆子上前颤声道:“壮,壮士,可,可要喝水?”
似乎是“水”这个音节引发了那厮的力气,竟是略微抬了抬可见白骨的大手,看着朱厚璁,嘴里微弱的发出什么声音。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