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都(中)
作者:佐佐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78

乾微院外,冷暖直身跪在当中,身后,是随太子妃前往栖云寺的十三轻骑。

冷冷踏出,扫过跪在下方的人一眼,唇角一抿,视线落至跪在稍前方的一名轻骑身上:“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被点名的人低头出声,声音极力保持镇静,“属下正护送太子妃回前殿的途中,突遭一队人马偷袭,分神之时,太子妃已无踪影。属下发现不对立即追过去时,却只见天琳公主一人惊慌地奔过来,上前一问,方知太子妃以身引开黑衣人,以保公主周全。”

祈阳眸色一紧,如深不见底的洞穴,视线一转,挑向一旁静默的冷暖:“可知道是什么人?”

“奴婢愚钝,”冷暖面色静寂,低垂着头,相比于这前的轻骑来说反倒显得更为沉着,“此次在寺中,失踪的首先是宣王妃,然后是天琳公主,是奴婢大胆猜测,此次他们下手的人并非是太子妃,才会掉易轻心。”

身形一顿,祈阳冷然转身,唇中微哼:“恐怕,天琳公主不过是个引她过去的诱饵罢了,他们想要的,恰恰正咱们府中这位名叫夏宜家的女子。”

心中闪过惊雷,冷暖咬牙抬眸,直视上自己主子的燃火双眼,只一瞬,便又低下首去:“请主子怨罪。”

“禁军那边的行动如何?”

“禀主子,半个时辰前,已是全城戒严。但对外并没有公开说是太子妃与王妃失踪。”

手心微微收紧,祈阳眯了眯眼,寂然开口:“立刻派人去查城内的客栈,近来是否有可疑人出现。”

“是,”当先的男子立即起身,接了命令转身便迅速消失。

“主子,”冷暖突然出声,将手伸到衣下拿出一封密实封口的厚信,双手奉上,“这是太子妃失踪前让奴婢交给你的。”

“呃?”心中一抹疑云划过,他伸手接过信,视线在触到封面上那行苍劲大字时不由一凝。指尖稍抹,信口应声而开,白如冬雪的宣纸滑了出来。

一目十行,迅速将满张的黑笔小楷纳入眼底,眸光一震,划出一抹悦色:“子云禅院?”乌云压镇,全城戒严。

都城东南西北四门,禁军装束齐整,长枪林立,百姓排成长蛇般的队列,凡进城者,均要经过严格排查。

“这怎么回事啊?”手抱菜篮的大婶抹一把脸上的细汗,嘀嘀咕咕地喃着,“我还赶着回去给那口子做饭呢……”看一眼前方半天不进一人的队列,无奈叹气,“这等回家天都要黑了啊。”

“你不知道呢,”旁边凑近一老妪,“听说是朝廷走失了钦犯,正大肆搜查呢。”

“这是犯了什么罪啊……”把怀中的篮子再抱紧了些,上前补了一个人的位置,“这样严重……”

正说得疑惑之时,锣鼓齐奏,哀音四起。几张白色的纸片随风飘了过来,落了满满一街。日斜半天,空气清朗,晴云披絮,空气独凉。转首过去,正见一行人踏着遍地菊瓣,迎着漫天白纸,一步一痛地走向城门。

几名虎背雄腰的大汉肩挑粗杠,抬着大大的灵柩,踏着沉重的军步,走过正排成长龙似的人群。

“站住!”前方传来一声令喝,禁军将士策马而上,长枪一扫,“做什么的?”

头顶铭旌,手持白幡,怀抱牌位的瘦小男人领路上前,睁着一双红嗵嗵的眼睛开口:“官爷啊,家父今早得疾病死去,今日是要赶着送出城去安葬,还望官爷您行行好,让我们先出城吧。”说罢,伸手向后招来一个下人,将大绽的银子塞入禁军侍卫手中。

“送葬的?”侍卫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冷眼往后一扫,落到那张大大的棺材上。

“是啊,这是想赶在天黑前出城呢……”领头的抹抹眼睛,眼看着又要哭泣,“我们做儿女的,就想让家父早点入土为安啊……”

跟在棺后带着素花的众人随声低泣,一时间哀戚不断。百姓们纷纷蹙眉,退避三尺。

“快走快走,”侍卫一脸不悦,挥了挥手分开一条道,“别让我们都沾了晦气。”

“谢官爷,谢官爷!”守在灵柩旁边的男男女女连声道谢,好似只差没有跪下叩头。一行人抬棺起灵,正欲起程——

“等等!”

守城的禁军侍卫随声后望,正见着暗灰色外衫的清俊少年持剑而上,当即眉笑颜开:“原来是太子府的谢统领。”

谢棋后扫一眼,视线在那副棺木上定住:“送葬的?”

“是是是,”守城侍卫赶紧摇手,“还不快走。”

“慢着!”谢棋一声令下,剑身指向沉黑的棺木,声音坚定冷寂,“给我开棺。”

“啊——”百姓们身形俱僵,连连后退。围在棺木旁的人更是颤抖,领头的瘦小男人更是如同猛遭雷劈。

“不行啊,”哀求声伴着哭声重重响起,赶忙护住沉黑色的棺木,“这怎么可以?!”

“朝廷走失钦犯非同小可,”谢棋冷眼一扫,拱手一礼,“还望各位配合。”说罢,一挥手,立即有几名暗灰侍卫领命走上,就要围起棺木。

“不行!”一名着素衣的女人猛地扑到棺木之上,面容上尽是泪痕,“我家公公要饱受病痛折磨,难道死后还要受这等委屈!”手往天一指,哭道,“公公,他们是不让你走得安心啊……”

“拉开她,”谢棋的目更显锐利,冷冷盯住扑在棺上的女子,“开棺。”

“是,”四名侍卫领命直上,无奈女子紧紧趴住棺沿,男女有别,侍卫们一时无措,手在半空中不知该是如何。

“娘子——”领队的瘦小男人上前扶住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道,“娘子,他们要看便让他们看吧……咱们问心无愧,又怕什么。爹若在天有灵,必不会怪我们的……”

“相公——”女子泣然转身,软倒在自家夫君怀里。侍卫趁机上前,握紧棺盖,身子一沉,木头紧挪的声音轰地响起。

尸体腐臭的气味飘了出来,引得众人均紧紧捂住口鼻。

谢棋下马上前,视线在棺内逡巡片刻。

哭倒在丈夫怀里的女子随谢棋望去,哭声更甚,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家丈夫的手腕。男子温柔地反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又安慰似拍了拍。无论落在谁眼里,都是一幅孝顺夫妻图。

谢棋凝眉,半响之后,才一挥手,命人合上棺盖:“放他们出城。”

“出城了出城了……”男子扶起妻子,喜悦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指挥着一行人抬棺起程,还不忘回头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谢棋翻身上马,伸手一挥:“走!”暗灰色的轻骑侍卫,迅速伴着夕阳消失在傍晚的霞光里。人们的视线随之远去,却没人注意到方才还互相扶持的两夫妻嘴角微勾的那一道弧度。

太子府,不过尔尔。子云禅院外,宁谧异常。竹林清幽,玄衣的高大男子静立亭中,紧紧盯住不远处紧紧合着的那一道院门。

子云禅院,这是在上一次夏宜家失踪的时候,他来找她的地方。而这一次,他来这里,虽不是为了见那个女子,却仍是为了找她而来。

“大哥哥,”门“吱呀”打开,小光头蹦蹦跳跳地从门中跑出来。

大哥哥?祈阳拧了拧眉,多亲切的称呼,只是,好像不太适合他。

界明歪了歪头,有些看不懂他的表情,小手轻拉了拉祈阳的衣袖:“师父爷爷说他不见你。”

“呃?”身子不由一震,手上捏紧了那封自这个子云禅院中递出的信,静默不语。

“师父爷爷还说了……什么来着?”摸摸自己的小光头,想了久久再道,“哦,师父爷爷说,宜家姐姐的安危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定数。”

拧着的眉更紧,祈阳唇角紧紧抿着,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半响之后,蓦地掀袍,双膝一弯,毫不迟疑地跪在地面上,对着紧闭着的木门,正正叩了三个响头。

那是对教了自己多年的恩师的谢意。然后,再毫不犹豫地起身,转身便往外走去。

人走了,界明自顾自地往旁一看,眼尖地瞄中树上结出的一颗果子,精神一下子提了,蹭蹭两下爬上树顶,小手一抓,中了!

咦?果子入到嘴里,有些酸涩的味道溢满口中,他不由皱了皱眉,几欲把果肉吐出。

“界明——”内室传来苍老的声音,“进来。”

“来了,”再蹭蹭蹭爬下树,迈着小短腿往内奔去。

熏香内室,静谧满怀。老和尚手捧一杯轻茶,淡啜一口,“界明啊,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玩吗?”

“嗯,嗯,嗯,”孩子气的脸上满是兴奋,定定点头。

满目慈笑:“那可还记得你列哥哥?”

再点头,点头:“记得。”

慈笑满脸:“替为师送一封信给你列哥哥吧。”

“好的,”大大声应承下来,小手高举,转而又有些疑惑,“可是,界明不知道列哥哥在哪?”

“在哪?”老和尚伸手抚了抚茶杯边缘,转目投向悠静室外,淡然笑开,“那个地方,叫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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