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是林如海的心肝宝贝，为爱女择婿，自然要小心谨慎，林如海没有爽快地应允倒也在情理之中。

林如海听了岳母之言，便知道贾母以为自己没见过宝玉，不敢轻意应允，忙淡然一笑道：“不必了，方才我已经见过宝玉了！”

正因为见过了，才回绝得如此干脆。他方才见了宝玉的人才心地，听女儿的言语中对宝玉竟似颇不以为然。

他深知女儿性子清傲，对宝玉这种候门贵府的子弟颇看不惯，只知安享富贵，不通世务，整日在女孩子群里胡搅，虽口口声声对女儿家最温柔和顺，但真正出了事他是没有胆量和勇气担当的。

再者，想起当年妻子与王夫人姑嫂间的不睦，即使宝玉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林如海也是不打算答应这门亲事的。

自己只此一女，不能让女儿受了半点委屈，依黛玉的才貌，是堪配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贾母闻言，脸色闪过一丝的不自然，随即复脸浮轻笑。注意到贾母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林如海微微一笑道：“老太太，不关宝玉的事，小婿不答应，是另有原因！”

他生恐贾母多心，便缓缓地道：“你老人家久经风霜，洞察世事，眼睛雪亮似的，当年敏妹在府里的情形您应该很清楚。玉儿的二舅母与敏妹素有嫌隙，彼此不睦，这些年都不曾释怀，她怎么会希望玉儿做她的儿媳呢？小婿说句冒昧的话，老太太疼玉儿是实心实意的，您一心护着玉儿，小婿绝不怀疑。可是您老人家一旦驾鹤西去，又有谁能护得了玉儿呢？府中的子弟至孝，方才我已见过宝玉，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虽不能了解全部，但也能窥见一些他的性情。宝玉的性子柔顺，将来能护得了玉儿吗？林家人丁单弱，敏妹和小婿只此一女，从小也是娇养惯养的，受不得半分的气。玉儿身子骨又弱，偏性子又有些拗傲，又敏感，所以～”

林如海尽量地将话说得婉转，贾母是深明大义之人，做事深谋远虑，相必此番话她该明白是非轻重。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即使疼爱宝玉也会分得清利害，即使不顾及黛玉，也会念及贾敏。

另外一些想法在林如海心中，未敢表露出来，贾母如此安排，谁知道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如今这位位子是个肥缺，这两年贾府一个劲地笼络，蔫知看上的不是林家的财富。

此次借的那二十万银子，不哼不哈地，当初言语恳切，但如今自己来了，却黑不提白不提，林如海心知肚明，也不便问及，或许这才是作亲的最大目的罢。

林如海的一番话，顾虑得甚有道理。令贾母半晌不言语，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思忖了半天，终是叹了一声，贾母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慢慢地道：“你也不要回得如此干脆，人都是会变的，这些年她二舅母也经历了许多不顺心的事，多灾多难的。自打珠儿去了，她这性子也改了不少。元儿进了宫，一年之中也见不得几面，其中的滋味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是喜忧参半。她如今天天吃斋念佛，为孩子们祁福，只求平安康顺。其实你方才所说的均是以前的旧事了，心随境迁，还是莫再提罢。”

贾母虽知王夫人性子并非如此，不仅没有改，而是随着年纪变本加厉。但这门亲事她实在是看好，林如海不答应她觉得太遗憾了，少不得为其遮掩着，以期林如海能改变主意。

停了停，复道：“这两个玉儿我看着平时相处得也挺亲密的，尤其宝玉，心实成，林丫头来的时候，听说她没有玉，宝玉竟然还闹着要将自己的玉砸了，说这么神仙似的妹妹没有玉，我这块玉还留着做什么。”

贾母说着笑笑：“宝玉那块玉，自诞生便带着，不啻是他的护身符。你看，为了林丫头，宝玉竟然要将自己的命根子给砸了，这俩孩子一见面便如此投缘！如今一块待了一年，彼此性子又了解。”

贾母的话，听在林如海耳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林如海脸色却有些凛然，宝玉的性子，率性无章法，当初的举止只会给黛玉带来更尴尬的处境。

至于后果，平时被人宠惯的宝玉自然不会去理会，但女儿那般清高敏感的性子，以后在府里怎么能不小心谨慎行事，如此一来，那二舅母只怕对玉儿更加地有成见了！

身为贾母，难道看不到这一点吗！

看着贾母期待的眼神，林如海微微一笑，婉言道：“玉儿还小，不如等两年再提不迟。况且，俩人一旦有了名份，那以后在府里如何相处呢？听说宝玉是随着老太太身边的，平时与姐妹们又亲密，这样倒惹人闲话了，等过两年再说罢！而且，为玉儿择婿，事关她的终身，最终还得她自己同意才是。”

林如海的话有些莫棱两可，看去有些松动，给贾母留了希望，不觉脸上浮现一丝微笑，但贾母对林如海最后的一句话却颇不以为然。

这儿女的亲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有让一个闺中女孩子自己做主的理，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林如海对这些礼仪却并不以为然：“老太太，这婚姻大事，事关人的一生幸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必得玉儿自己看得上的方可。至于遵守礼法，只是不拘泥于礼法，择其善者而从之罢！”

林如海的一番话，说得贾母默然不语，见他仍是不吐口应允，只得罢了。一时二人说些闲话不提。

屋里的二人说的话，却不妨悉数被窗外的人听了去。此人非别，正是王夫人！

她本是来陪贾母说话的，由彩云扶着，走到门口，却无意中听到了林如海与贾母二人正说话。

本欲离去，但听到一两句关于亲事的话语，心里一动，于是便驻足听了起来。刚好听到贾母欲为宝玉求亲，王夫人心里便一惊，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

对于黛玉，她是一百个不喜欢，虽然黛玉生得风华绝代，且又才貌俱佳，但她每日里面对着和贾敏相似的那张脸，只得尽量地做出一个长辈该有的风范，但内心里却是排斥着。

她曾警告过黛玉尽量地不要与宝玉接触，奈何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他的性子自己又扭不过来，偏生宝玉最喜欢这个所谓的神仙一样的妹妹。

后妹妹一家来京，王夫人便苦留了在府中住下，一来薛姨妈是担心儿子薛蟠在外惹事事生非，自己拘管不住，二来亲戚凑到一起，行事也好有个方便，于是便应允了。

看到外甥女宝钗生得国色天香，王夫人心里便是一动，初得知宝钗是待选而来，心里不觉得有些遗憾，所幸后来听说皇上竟然取消了今年的选秀，王夫人心里便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能与妹妹家结了亲，不仅亲上加亲更亲密，而且宝钗的行事为人，也投自己的缘。

况且薛家也是皇商，虽说自妹夫去世后不如以前，但家底还是深厚的，一旦两家结了亲，彼此扶助，更为方便一些。

这桩亲事岂不比林家的更趁心如意！

只是如今府里虽说自己管事，但事关宝玉，贾母必定会亲自过问。王夫人早就看出来，贾母喜欢的是黛玉，所以一直不敢造次。

没想到这次林如海进京，贾母便向他提起宝玉的亲事来，王夫人心里初是不悦，后听林如海回绝，心里顿时又一松。

听了后面林如海的话，脸色一冷，又有些不忿，宝玉是自己的命根子，也是贾母的爱孙，但被林如海说得如此不济，心里便有些忿忿不平。

你林家的女儿又有多少资本呢，宝玉如今可是当今贵妃的亲弟弟，难道还配不上你林家身体娇弱的千金，王夫人虽不满意宝黛在一起，但听到林如海对宝玉的评断，心里仍是不甘。

后听到林如海对自己的一番话，眸子一紧，脸色顿时一片阴鸷，想不到，林如海竟然提起了贾敏与自己的不睦。

这些年的积怨，因黛玉的到来重又袭上心头，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扶住彩云的手不由有些用力，掐得彩云一皱眉，抬眼看看太太。

见王夫人此时正双眉轻挑，眼睛眯紧，脸上一片狠戾，这样的太太，是彩云从没见过的，平时王夫人总是沉默寡言的，脸上的表情虽然木讷了一些，但还算是和善。

虽然上次教训众姐妹，但也不象此刻的表情骇人。

彩云不由颤声道：“太太～”

王夫人眸子冷冷地扫过来，彩云只觉身上一冷，心里一颤，王夫人神色一敛，面无表情地道：“扶我回去！”

说着慢慢转身，彩云忙答应着，扶着王夫人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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