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水溶有些疲倦地在书房内的高背椅上坐下来,放松了一下身体,往后一靠,接过墨雨奉上的茶,抿了一口。
窗外微风拂来,裹着各种花香,淡淡的一阵阵地袭入。
连日来自己坐阵户部,协同杨检缴征京城大户钱粮之事,进展遇到层层阻碍,颇不顺利。半个月之内竟然只收上来二万石粮食,按这个进度,那二百万石何时才能收集,那些灾民可是等着这批救命粮的。
当杨检苦着脸向自己禀报的时候,水溶笑不丝地一挑眉:“杨大人,这件差使是得罪人的事,既然皇上将这件差给了咱俩,那怎么着也不落好,那干脆就来个破釜沉舟罢。”
破釜沉舟?
杨检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北静王,一张俊逸的脸上流露出一份果绝。
那一股凌厉的气势让他不觉一凛,这位才袭王位不过两年的小王爷,办事的果敢却是比之其父王老北静王利落多了。
水润是个闲散王爷,性格随和谦逊,有君子之风,朝中之事一直不想多参与。
而水溶的性子,其实更多的是承袭了北静太妃的禀性,看似稳重随和中,那份慑人的锋芒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看着杨侍郎不解的神情,水溶朗声道:“来人,拿着本王的名剌,挨家挨户地送过去,就说本王要请客!
翌日,京城几乎所有未缴粮的世绅乡宦都到了,宴会设在府衙后,各个大户均拒不交粮,凑到一起议论纷纷,神情间愤愤不平。
水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听着众人的牢骚和议论,水溶闲闲地亦不动气,把玩着手中的一柄折扇,依旧笑得淡如微风,不言不语地听着众人的牢骚,脸上端着一丝清浅却莫名的微笑,不动声色地逐一打量着席间众人。
众人正议论纷纷,蓦地发觉水溶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双清眸所及,一股寒光迸射。无形中感受到了这位年轻王爷的压力,不消一会,渐渐地止住了说话声。
水溶一袭银袍,黑亮的发丝随风微拂,袍裾翩翩,越发显得整个人清逸俊秀。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拈着耳边的随风而起的发丝,微微瞥了瞥众人,淡淡一笑。
见首座两席尚未空着,眸子一闪,杨检忙悄然近前:“王爷,这两桌席面是老亲王及诸位国公的!”
水溶微一挑眉,亦不露声色地微微颔首:“不等了,只怕待到天黑他们也来不了!”
回身坐回首席,端起一杯酒,向着众人道:“诸位,多谢你们赏光了!本王这次和杨侍郎奉朝庭之命征粮,奉的是皇命,不能不认真,可是本王认真了呢,诸位却没有认真!”
眸光一扫,见众人面露不屑,水溶继续道:“皇上的诏令下达也有半个多月了,县吏们去你们府上讨不来这碗饭,本王派了几位能打仗的将军去,也没能讨下来。”
说着微微一笑:“各位的面子很大呀,所以,本王只好亲自来讨了!”
说着端着酒杯道:“来,喝了这杯酒,本王给各位算一算账,算一算你们为何拿不出这百十来石粮食!”
说着一撩袍子,转身坐了下来,凌厉的眸光扫向在座的众人,众人被水溶一番看似平淡但内含激烈的言辞说得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举杯。
水溶淡然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神情自若,微微有些哂笑道:“怎么,不敢喝,怕酒里有毒?”
微一沉吟:“你们放心,本王此次来,是来巴结你们,向你们征粮的。这可是上好的酒,本王可先喝了!”
说罢微微抿了一口,众人却全偷眼觑着锦乡候,锦乡候此时却与贾珍对了下眼,二人只纹丝未动。
水溶冷笑一声,手中的酒杯怦地一声,贾珍忙一眯眼,冲锦乡候一点头,二人先将杯中的酒喝了。其余众人见状,也都随着一饮而尽。
水溶冷然一哂,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诸位,酒也喝了,现在该算账了!”
看着众人疑惑的样子,微微一笑:“是你们自己上来呢,还是一个一个按名册来?”
说着冲旁边摆手,旁边的主簿忙将名册呈了上来,众人坐着不动,私下里彼此交换着目光。
这时,一个身着紫袍体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皱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脸诉苦道:“王爷,不是我不愿意交粮,实在是年景太差,我家吃糠已经数月了,实在是拿不出一粒余粮来了!”
水溶清眸瞥了对方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微微一笑:“本王如猜得不错的话,你是已故襄阳郡公的弟弟于顺罢?”
对方忙恭身承认,水溶继续道:“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在京城长青县有地两千亩,在扶风县有地三千二百亩,在京城有布店两家。”
对方神色一凛,两眼闪烁不动,水溶微笑道:“你吃糠,恐怕连你自己说着都会笑出来罢?”
见自己的家底被水溶说得分毫不差,对方神色大变,嗫嚅了半天。
水溶眸子一冷,寒光迸射,对方讪讪地坐了下来,偷偷地抹了把汗。
众人见水溶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便一阵地骚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水溶清眸一凛,脸色严峻,声音抖然凛冽:“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京城的富豪之家,不少还是世袭勋戚,可是你们看看自己,大旱至今已有两年,百姓在倒悬之中,朝庭给了你们这个积德行善的好机会,你们却无动于衷,你们看看自己还有个乡绅的样子吗?”
见众人默然不语,水溶一挑眉:“好!本王就给你们一笔一笔算清了。”
说着出了席,缓缓地踱着。慢慢地道:“如今大旱地区,皇上说要打井筑堤,工程紧,粮食缺,劳役更缺。”
说着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按照皇上的要求,这打井的劳役还缺五千人。打明儿起,要是不愿意捐粮的,可以去修渠打井。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两清。一方土,顶一升粮食!”
说着清眸一瞥:“这不算过分罢?”
此话一出,几桌席上如同炸了锅一般,一个身着紫色锦衣的男人站起来忩忩不平道:“王爷,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是干不了这些活计的。”
旁边几个人也附和着:“是啊,我们怎么干得这种活啊,这不成心刁难人吗!”
水溶和杨检对了一下眼神,这时紫衣男子微微冷笑道:“王爷,皇上让你按田亩来收我们这些大户的粮,可是没让我们服劳役抓我们的丁啊,有祖上积下的阴功,我们这些子弟是不用服劳役的!王爷可不要把事情做过头了。“
说着傲慢地瞥了水溶一眼:“违了朝庭的祖制!”话音刚落,旁边有人小声地附和着:“就是啊,我们这些人是不用服劳役的。”
水溶笑不丝地站着,不言不语,拍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复又合上,如此把玩着。
这时,丁奉近前来,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王爷,此人是乡绅中的领袖,素与义亲王交好,在朝中可是颇有势利啊,您看~”
水溶一挑眉,哦,怪道呢,原来是忠义亲王的人,不觉心里冷笑。
随即合上折扇,塞进了衣袖,然后拍拍手道:“很好,事到如今,总算有人出来说句硬话了。”
说是着笑不丝地走近他:“崔干是罢,本王还告诉你,你听清楚了。不要拿什么朝庭典制,来吓唬本王。”
说着清眸寒光一凛,扫了众人一眼,声音冷冽:“何为朝庭典制,尽忠王事,尽心尽力照皇上的心意办事,就是最大的朝庭典制,抓丁怎么了?”
说着端起崔干面前的酒杯,冷声道:“像那些不顾黎民死活的人,不听王命的人,该抓丁的就得抓。皇上可是说了,”
两道漆黑的英眉一光,冷笑道:“方便的时候本王可以便宜行事!”
说着刷地一下将杯中酒冲着崔干的脸泼了过去,酒顺着崔干的脸往下流淌,崔干立时大怒,蹭地站起来,冲着水溶:“你~”
水溶清眸一瞪:“嗯~”
崔干一时被水溶的气势震慑住,喘着粗气,耿着脖子,气忩忩地坐了下来。
水溶哼了一声,清眸冷冽,扫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五更,本王在堤堰等着你们,若有敢不来的,本王可有的是兵去你们府上抓人!”
说罢拂袖欲走!
众人见状慌了神,忙将其拦住:“王爷,您别走啊,我们交,我们交粮,还不成吗?”一时间众人慌了神,争先恐后抢着挤向主簿,衙署后院一时乱成一团。
水溶见状冷冷一笑。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半阖清眸,想着今日请客的事情,清俊的脸上不觉一丝的冷笑。
不过,自己这一番震慑总算收到了实效。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所言非虚,还真得有个官级大的出面。还有几家王公亲王没有缴,那杨侍郎是不顶事的,看来也得自己亲自出面。头一个那忠义亲王就是个硬货,而且他早对皇上不满,只怕拿皇上压也不见得给这个面子啊。
水溶半阖清眸,微微沉思着。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水溶阖着眸子,有些疲倦地道“水青,不是说了吗,你去告诉母妃和玉儿,我一会再过去!”
一阵清淡的香气传来,似是女子身上的幽香,一个娇软的声音轻笑道:“溶哥哥,再累饭可是要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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