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落柔声道:“云落不懂。”
太皇太后枯瘦苍白的手握住了云落柔腻的小手,掌心饱经世事的温度,莫名沁入心间,仿佛是种无形震慑,令人肃然!
“我虽孤居病卧数月,然你如何受宠,我却甚是明晰,你所遭逢的种种困境,我亦明白。”太皇太后郑重的说:“皇帝身边除朝臣便是女人,如今看浚儿眼里,似乎再没有旁人,故……”
苍暗眼眸闪烁异芒几缕,眉目鹤唳:“故,是妖女还是贤妃往往一线相隔!”
云落一栗,顿然明白她此举的用意,直觉握着自己的手,亦是加紧力道,仿不似这病弱的老人所能及的力量!
想是太皇太后亦听闻了自己亲人屡屡受封,而皇帝不顾谏言,一意孤行之事,可想想赵氏满门还不是霸去了半个朝廷?
云落微微颔首:“此话何不说与陛下听?云落人微言轻,陛下刚猛果敢,一切恐非云落能定。”
云落定定的望着太皇太后,仿那苍眸仍能映照自己微慌的面容。
太皇太后缓了口吻,却依身靠回到床榻软垫之上,脑中似有水光淡淡漂浮:“与陛下言,只会当作我的施令罢了,他不会听,浚儿年轻,又性冲动,只恐这日后热下什么祸患,无法收场,而你……又有确信可把持住你的亲族吗?更何况还有太后,她亦不会放任皇帝屡屡放权于你的亲族。”
云落一惊,太皇太后言语温弱却意味十足,她一言一语,警戒油生,云落迷惑的望着她,今日眼前老者,似并非人们口传言听的太皇太后,她的眼中有诚挚真心的忧虑,云落不由为她揶好被襟,心底酸楚莫名,室内熏着的淡香掩不去药味浓厚,太皇太后,恐真到了再无能为力时,方讲出了心底真言,她——终是忧心刘浚年轻又力于革新,盲目之下,动荡朝民,而非要独揽大权,独霸朝纲!
只是,政见不同,难免分歧,却不想竟成了祖孙俩不可逾越的鸿沟,淡薄了本是深重的血亲深情!
云落油生许多敬佩,太皇太后,三朝屹立不屈的女人,必然要有超出女子所有的坚韧,而事到如今,病弱体虚,恐料到一切已非自己能够掌控,她与刘浚,谁是谁非,云落不懂,只是这份频死仍心存大凌江山,万代基业的心,怎不令人肃然起敬?
“皇祖母好生歇息吧,云落记下了,定会心有分寸,不令君王迷连女色,至于云落亲族……”云落声音微低,叹息道:“若他们无能,亦会多多规劝陛下,皇祖母放心吧。”
太皇太后寻声望去,唇边似有慰然的笑纹:“嗯,我信你,既你肯称我一声皇祖母,那么我便叫你云落……”
太皇太后伸手向枕下探去,取出块明润通透的碧玉,颜色清和,触手凉冽,乃玉中极品:“这个是随了我半生之物,传有驱邪避祸、逢凶化吉一说,便送与我这未出世的重孙吧。”
云落接过,噙泪道:“云落替皇子谢皇祖母恩典。”
太皇太后点头轻笑,疲累却安然的合上了双眼……
建元六年,叱咤风云的三朝女杰,太皇太后赵氏崩!(1)
茫茫天地、皑皑厚雪,梅香香远飘白,太皇太后葬礼隆重,刘浚初闻丧讯,面色沉痛非常,忆起昔日承欢膝下,皇祖母慈爱面容,心内怎无悲痛?
无奈身在帝王家,革新与守旧、祖制与新政,种种冲突,终究蒙蔽了太多感情!
自己亦为此曾几乎牺牲了云落。
可到头来,冷雪孤影,不过寂寞终了一生,生前风光,纵是三朝叱咤的女中豪杰,亦不能带去分毫!
追忆终只是追忆,于生者无益、死者不知,服孝才过,便有狂风肆虐卷雪,猎猎冷风,冰冻的雪片飞落窗门,结成一颗颗晶莹的雪珠子,挂满窗棂!
水沐居,火盆刺啦,焰火高耸,满室蒸暖的气息,来往之人略微开启门缝,飘飞而入的雪粒儿瞬间融化,晚风透骨,水沐居却炭火高旺,一芒一芒的火星,燃烧女子娇凄的声音!
威武帝王焦急徘徊在外殿,俊眉结蹙在一起,听着内殿传来女子一声声撕裂般的痛苦声音,心便如眉心纠结,无法安坐,亦不能安闲一刻!
这个雪夜,寒风呼啸的大雪之夜,他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心气桀骜的他所不曾经历的慌乱,纵是登基的血雨腥风、纵是革新的处处碰壁,亦不曾有过这样的慌乱,刘浚为帝已六年之久,一无所出,前些年碍于皇后阻碍,专房甘露宫,可近年来,不仅多与嫔妃宠幸,更得云落真心宠爱,唯云落怀有身孕,这个孩子,自己已盼望了太久。
殿门忽然打开,匆忙跑进名内侍,至刘浚身边低声道:“陛下,太后、皇后娘娘到。”
刘浚俊眉烦躁凝起,这样的时候,她二人作何而来?刘浚冷冷一哼,他可不指望她们是来恭贺之喜的!
刘浚不语,直到王太后与皇后走进殿来,太后一身厚重的棉袍锦绣,皇后则着了杏黄色锦棉披风,领口至后摆边沿,密绣一层纯白色羽绒毛,温暖而不显得臃肿,娇美容颜被冷风吹得透红,一室温暖下,更红得水嫩通润,明眸如夜,便仿似往昔悠然的女子!
刘浚不禁一怔,明烛摇曳,恍惚生了几分愧欠,自己似乎许久未见她了,自云落入宫,他除日常理政,便是想着如何能讨云落欢心,更将水沐居做了后宫书房,下朝后,极少往于别处,即使云落身子沉重之时,亦只在别宫宿过几夜,然各类珍奇赏赐仍频频赐予水沐居,若不是今日相见,他似已记不起皇后亦曾是美若娇花的女子。
皇后见他望着自己,听着内殿一声声娇吟,火从心起,却未曾在皇帝恍惚的眼神中,读出他的心意,硬声道:“陛下,可是许久不来,忘了臣妾的模样?”
依旧如故的讥诮言语,明明一张秀脸,怎生又变得如此厌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