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中倏然安静,只剩她与叶桑两人,云落唇际不觉含了笑意,轻坐于桌旁,执起桌上未饮尽的清酒,悠慢道:“叶桑,当时为王夫人诊看的御医是谁,你可知道?”
叶桑略略一思,道:“该是胡御医!”
金丝纹凤杯倏然一滞,纤指紧扣,眼神亦是凝住:“噢?当真没有记错吗?”
叶桑摇摇头:“没有,夫人不在的日子,合欢殿王夫人也是常来的,很多时候说话,亦不背着叶桑。”
金丝纹路似沁进掌心,些许咯痛,将杯盏重重放置桌上,溅出零星水花!
云落沉一口气,却转眸,冷冷一笑:“去,备些个珍奇珠钗、绫罗丝缎,咱去白露阁!”
叶桑先是一颤,再又一惊,不解的站在那里:“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云落垂首,淡淡道:“谢王夫人照看妍儿有佳,顺便……赔个礼。”
淡极的口吻,徒令叶桑莫名不安,云落冰冷的口气、深深目光,皆是她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举动!
夫人,你究竟是怎么了?要做什么呢?
不免忧心凝眉,却只能回身依云落之言而动!
云落怎无所觉,这样的自己,又何尝是心愿如此!只是形势一再逼迫,无可奈何!
云落起身,整整衣衫,望殿口投映一片微红云影,黄昏渐渐没落,淡淡暮云即将被夜渐渐吞噬,欺压而来的夜、穷穷无尽的黑色,蔓延在眼中心里,云落冷冷一叹——胡御医,不就是先前乃至现在一直为皇后寻医问药,以求一子之人吗?
云落眼目凝结寒霜,天色已暗到极致!
云落想起,自己有孕之时,御医阳天,自己没少给过他好处,阳天性子懒散,故并不得其他御医所喜,更不为皇家重用,当时自己初闻有孕,便默默寻着这位无闻的御医,一直照看自己,颇为用心,自己也并不吝好处,向来他还是值得信任的,然而云落亦知道,不可将他传到白露阁,只怕打草惊蛇。
云落与叶桑现身白露阁,到令王鸶意外,王鸶面上显有犹疑神色,云落忙笑道:“妹妹,这定是奇怪,我怎会来此?是不是寻衅来了?”
王鸶眉眼一侧,但笑不语。
云落回身,拿了叶桑手中一批绸缎,赭红色的,缎面极是轻软,乃难得上等好料,怕除皇后,宫中已是鲜有。
王鸶明眸一烁,却兀自凝眉,仍旧不语,只是望着云落,眸光闪烁无定。
云落笑若阁中暖香,缕缕不绝:“妹妹勿要诧异,这些个微薄之礼还望笑纳,便当那日失仪,姐姐这儿给赔个不是了。”
王鸶淡淡道:“可不敢当。”
云落自知没那么容易,笑容依旧端持:“妹妹这还在记心不是?前次是做姐姐的鲁莽了,姐姐思女心切,不知内情,后听陛下说,自我出事一来,亏了妹妹悉心照看,不然真不知妍儿这孩子要如何了。后又见妍儿白白胖胖的,便知妹妹用心了,真是冤枉了妹妹,只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王鸶玉眸微转,心下暗暗思量,想以杨云落之宠,全不用如此对待自己,更无需备了这么些丝绸珠宝,以表诚意,又见她笑容端静,庄雅非常,亦不像心怀不轨,况,与其与杨云落闹僵,但不如笼络了她来得划算,心中一定,遂转眸一笑,恳切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你看也是妹妹不懂事不是?这与妍公主处得久了,自舍不得,才对姐姐无礼了,姐姐勿怪才好呢。”
云落见她说下软话来,便上前,执了王鸶的手,柔然笑道:“妹妹,姐姐说句话,妹妹可莫要怪姐姐直言啊。”
王鸶细声道:“姐姐且说来无妨。”
云落望一眼王鸶身量,凝眉道:“虽我才回宫来,但亦有所听闻,说是妹妹本是身段纤好的女子,可怎生突地便是这般了呢?”
言语显然触及王鸶痛处,眸中立时莹光点点:“事来突然,陛下也叫御医看过,却是无由。”
云落冷冷一笑,眉梢暗挑,用意道:“可是胡御医吗?”
王鸶道:“正是。”
云落站定身体,眸光犀利的望过来,那眼神郑重得令王鸶不由心意一颤:“妹妹可信得过我?”
王鸶笑道:“自然,姐姐对妹妹如此诚挚,如何还信不过姐姐了?”
“那便好。”云落抽手转向殿阁两侧,吩咐道:“都下去。”
一殿侍女纷纷而去,叶桑亦放了东西随着出去,见人散尽了,云落方才忧虑道:“妹妹,那承永宫的一场大火,几乎要去了我的性命,你可知为何?”
王鸶一怔,随而笑容有些涩涩:“姐姐隆宠后宫,自是羡煞旁人。”
王鸶猛然转首,正欲开口,却又换作犹疑神情:“姐姐是说……可是御医那里……”
云落冷冷一哼,打断王鸶疑问话语:“那胡御医多年侍在皇后左右,妹妹难道不知吗?”
王鸶眼神瞬间凝滞,身子一仰,几乎站立不稳:“你是说……”
“不错。”云落复又扶稳王鸶,凝注道:“妹妹,可将每餐饭食与我拿去些吗?我怕传其他御医来妹妹处,引起他人怀疑。”
王鸶眸有惊异未定的光波,云落一席话语,似将心中一切疑虑尽数破解,难怪这病;来得如此突兀,甚至不明因由,若不是自己照看着妍公主,怕陛下早便厌弃了,此时望着云落的目光,到有几分由衷:“自可,待我传膳,即刻便与姐姐。”
云落点头,王鸶不无感激:“不知要怎生多谢姐姐。”
云落微笑盈面,眼中有不明薄雾轻笼:“说什么谢,要说这谢,倒是我该多谢妹妹照顾妍儿才是。”
王鸶垂首,胸中却瞬间涌上澎湃,哼!皇后,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对付我,紧紧攥住衣袖的手,似要将锦帛扯裂,牙关亦是咬得紧紧的,虽不能视见她眼光,但云落仍能觉察阁中暗暗升腾的火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