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阳天送进药来,见了云落情形,便知她整晚未曾好睡,悄悄询问了叶桑,心知她定是心有不安,方才会如此,到底是曾心地纯善的女子,还无法面对鲜血而安之若素。
合欢殿偏院的角落,杏花并不那么繁盛,风声细细,随而急骤,随而掠起草叶无数,与零星飘落的杏花,飞舞交缠在,风如刀霜、花如雨,金光耀亮银华,一剑倏然穿透风鸣,花叶旋旋而落,齐整整落在剑身上,刺目的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杏花树直,一旁男子,只觉颈上生凉,再睁眼时,一柄剑已直挺挺的指在咽喉处。
“没想到阳御医还有如此雅兴,可是看别人练剑是很危险、也很龌龊的事情。”男子唇角微牵,目光有若晨曦。
树旁男子正是阳天,阳天低眸望着喉间银剑,啧啧道:“严大人真是好剑法。”
舞剑之人正是严萧,严萧微微一笑,道:“阳御医也懂剑法?”
阳天抿唇而笑,双指拨开严萧剑身,严萧亦随着收住剑势:“不懂,只是这花花叶叶、剑光扶风的场景,着实震人心房。”
严萧笑意悠然,仰头望向天际:“阳御医该不是专程来欣赏剑术的吧?”
一片落叶掉落在阳天衣上,阳天小心伸手拂去,一切仿似漫不经心:“严大人,难道……不关心杨夫人吗?好歹你们也曾一起逃出宫去,有过一段共同的日子,怎么也不见大人关问一句?”
冷剑在手中突然生寒,严萧眼中光影如梭,朗朗眉目,倏然凝若晨烟。
唇边有冷冷笑意,却是惘然的、讽刺的笑!
阳天见他不语,掸掸衣上埃尘,笑意却凝在了唇边:“严大人忙,阳天先回了。”
转身刹那,敛却眼中所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些嫉妒在淡然的眼里:“严大人,杨夫人昏迷之时,口口声声中,只有三个字……”
眼眸一侧,余光扫过严萧低垂的脸:“严大哥!”
一字一字惊起杏花飞落,严萧平寂许久的心,终究是抵不过这几个字的沉重!
猛然转身,阳天却已然穿过树影,扬袂而去。
手中剑柄仿是生生倒出倒根根利刺,刺得掌心生疼生疼,阳光一样炽烈,漫漫杏花天,心内却是一阵悲凉……
寒剑出鞘,一丛花飞,卷起尘埃落叶、残絮纷飞!
唇边是冰冷颤抖的笑,眼中却迷蒙一片,挥剑斩落花,剑过处、风如雨,席卷的剑气,划破晨光淡静的安宁。
单膝跪地,银剑狠狠插入泥土当中,飞扬的尘、飘落的叶,还有一滴咸腥的血,从心间缓缓流过……
终是惘然、终是惘然……
剑挥尽,花已成泥。
心突地剧痛,好容易才睡下了,却倏的惊醒,云落坐直身体,梦里是刀枪箭雨、还有一个人,身影模糊,渐渐消失在血光里!
“云落,醒了?”女子声音轻轻,微笑的望着自己,云落抬眸望去,眸中犹有一丝惊恐:“公主?”
女子一身墨青色锦裙,如瀑长发斜在一侧,发上簪饰灿灿,明若星辉,正是平西公主:“嗯,陛下才走,近来,他可是忙的,怕是没太多时间陪着你。”
望望窗外,已是近午时分,云落沉一口气道:“陛下在忙些什么?”
公主神情微凝,叹息道:“云落,我也不瞒你,杨询这一次能否出征,亦未可知!”
“嗯?”云落似微感意外,这一次,一切好似已然顺理成章,怎又会横生了波澜来。
平西公主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些顽固之人,说杨询一介马奴,卑微出身,难堪大任。”
低低望一眼云落,尚未曾言,云落便冷冷一笑:“是否还说,不过是依附了女人的裙角,攀着衣带上来的人而已,是吗?”
平西低首不语,须臾,方才一笑:“也好,毕竟……那是拼命的事情。”
云落眉心微凝,正欲言语,公主却突然郑重了神色:“云落,你真的希望杨询出征吗?”
云落一怔,不解的望着公主,公主眼中是犹疑不定的波粼,亦似有万般忧虑隐在眸心里。
云落道:“云落不懂公主的意思。”
平西公主一叹,幽幽站起身来:“云落,你如何能不懂?此次出征非同马邑,马邑之谋不过是伏击,而这一次,却是真真的战役,若是战死沙场,也到罢了,若是……”
回眸凝望,眼中一片水光:“你可还记得王恢?”“
云落心底木然一抽,王恢,她如何能忘记,马邑之谋的始作俑者,最是坚决力挺刘浚出征的大臣,但,只因考虑到时局不利、兵马有限而按兵不动,便被以贻误军机、贪生怕死之名论处!
眼眸微微低垂,想来,指尖便不觉冰凉。
是啊,想当年,王恢又是如何与刘浚并肩作战、雄心壮志的,可到头来,终不过刀光一束,阴阳不见。
可是……心念陡然一转,询儿,却不是王恢!
见她沉思,平西公主又道:“云落,我亦希望询儿可以成材,可这……”
云落抬眼望向公主,眸中淡淡的担忧,却似被午后温热的风吹散,竟似有一丝冰凉:“公主,询儿不是王恢!”
公主一惊:“云落……”
“询儿不会退却、不会畏惧、更不会……允许自己怯懦!”眼中是坚定的光,望在公主眼眸中。
公主心上一颤,云落眼里是烁烁如华的光亮,照映着公主心眸,一时竟没了言语,这样的眼神、这样坚定的目光,她似是在哪儿见过!
是的,在上林苑尘沙洒洒的林树间,在操练场热风嗖嗖的草石边,一个人,声色坚然,便仿佛树边坚定的青石,生在杂草中,却坚强毅然。
公主再没有言语,再没有!
诚如公主所言,刘浚要杨询自带一队兵马之仪,遭到众人反对,朝中民间裙带之祸口口相传,众口铄金,仿似要传成了真话,仿佛杨询真就如此无能,当今陛下真就那般昏庸。
文臣大尽口舌之能,武将大讲为兵之道,言言句句,都逼得刘浚迟迟不能出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