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对话加上那一阵沉默所用的时间其实并不短,可是直到通话结束,甚至此时此刻,德子依然坐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陆八。
并没有上来阻止,也没有强行地切断通讯器的意思。
陆八心里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因此而转而怀疑自己的判断——无论如何,德子反叛的理由已经坐实。
背后的伤势他自己看不见,但从伤口处蔓延至整个背部的疼痛甚至影响到了其他地方,陆八觉得,连整个腹腔里所有的内脏都收缩抽搐着,咧了咧嘴将到嘴边的痛呼吞进肚子里,陆八忽然开始烦躁为什么以前的运气那么好,每次在部队实弹演习时,别人老是摔伤撞伤甚至不小心中枪,唯独自己总是完整无缺地,最多来点小擦伤。
这导致了一个结果——
一根木头插进背里,铸就了他陆八三十二年中受伤痛的巅峰。
……这跟“悬崖勒马”是一个道理,结果马是停下来了,自己还是因为冲力整个人从马背上掀下来掉下悬崖,到了阎王面前,你好意思说是怪马没提前给你打招呼么?
……
所以,太丢人了。
……你不能理解,当一根叉子插进你本来就受伤的背部时,那是一种怎样想呼天抢地坑爹的痛。
陆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小腿抽筋了,想动一动缓解一下,结果牵扯到背部,于是全身上下都在痛,一时间,陆八都不知道应该先痛哪一边比较好。
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陆八想到了陆二。
从小到大去医院打针,陆二总是以半爹半兄的身份陪着他。护士姑娘插针头的时候,小时候,陆二就伸手拽成拳头给陆八塞嘴里啃,长大了动作不好意思那么明显,打完针,陆二的胳膊上就全是掐痕。
于是每次从医院出来,陆二总是意味深长地说,咱家养了个八姑娘。
陆八昂首挺胸,目不转睛,毫不愧疚。
因为没人规定,一个当兵的,一个优秀的当兵的,一个汉子,一个雄壮的三十二岁汉子,他就不能怕疼。
这是生活情趣,你们不懂。
……
沉浸在乱七八糟的回忆企图转移注意力的陆八,在德子的严重显得沉默又严肃。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没有逃过他敏锐的鼻子。
德子只当是陆八身后的伤口因为撞击再次裂开,他有些后悔,心里说不清到底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自己方才不该那样干净利落地将他那么狠地甩出去。
……
是的,他是故意的。
当陆八趴在他耳边,用诡异甚至带着一些嘲讽的语气说出事实来的那一刻,德子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恼怒、不被理解、委屈的心情。
后来这样的反应让他自己也手足无措。
以至于,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陆八跟那个人通话,至始至终,也没有上前阻止。
三分钟。
那个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但是德子依旧没有离开,无论是带着陆八一起,还是独自一人。
也许时间已经过了一分钟,又或者是俩分钟。
德子只知道,他需要弄明白些什么东西——他自以为逼真的演技,究竟是不是逢场作戏?还是在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情况下,从某一刻起,早就变成真心实意。
比如当知道陆八为了去寻找火燎失去踪影那一刻的心慌。
比如方才在那个半兽人的小屋里,看见明显是刚刚沐浴的他和半兽人狼族同时出现时,心中不可抑制的愤怒。
这些没人可以看到的东西,他本来是没必要去表演的。
……
德子向前走了两步,脚下尽量放亲,带着一丝讨好的意思,凑近陆八,在就还仅仅距离俩三米的地方时,被对方猛然对上的双眼硬生生地逼迫着,停顿下了步子。
剑齿虎的巨齿微微地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陆八等了良久,最后听到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德子问,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不是裂开了,是被捅了个洞。陆八郁闷地回答:“是。”
“痛不痛?”
陆八啼笑皆非:“你想来试试?”
这回德子不搭话了,向前走到陆八身边,脑袋一歪,蹭了蹭他的脸。
陆八被蹭得五官错位——痛的。
老虎脑袋太大了,给蹭一蹭,树根似乎又往里面插了几毫米,陆八开始担心那玩意会不会因此卡到脊椎骨头里……
……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现在就被剑齿虎一口吞掉换个除叛英雄的称号比较好。总比后面被痛死来得强吧,作为地球首席代表团……
……
飞鸟翅膀扑朔、机械金属撞击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森林上空响起。
陆八感觉到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老虎那一刻的僵硬。
陆八却放松了。
那家伙来了。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让人觉得窝心。
陆八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坐姿,鼻尖忽然有冰凉的触感,下一刻,忽然消失,陆八抬眼,正对上剑齿虎红色的双眸,陆八想说些什么,但是德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下一秒,他已转身走掉。
剑齿虎迈着坚决的步子,迅速地蹿进森林林木深处,木樨间,银光偶尔闪烁,几下之后,就不见了。
……
头上的光亮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全部遮住。
陆八眯着眼抬起头,看着冷着脸的男人脸部下颚僵硬的曲线,有些无辜地往德子消失的方向指了指:“跑了。”
里德心情恶劣地捏住坐在地上那人的下颚,强制性地向上扳起对着自己,恶狠狠地问:“我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不记得了是吧?”
“……”填空题太难了,能不能做选择题,来个四选一什么的?
“我让你好好呆着,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瓦特尔最低级的街边行乞者还不如!”男人恼火的嗓音并不响亮,低沉得却让人觉得更加阴冷。
陆八觉得比较委屈:“我这不好好地呆着么?你看,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动一下,还不够听话?”
里德怒极,嘴角反倒勾起一抹微笑:“还敢跟我顶嘴?”
陆八:“……………………”扯开话题,“……你不用去追德……恩,白恩家的人?”
里德薄唇紧抿,沉默片刻之后,从牙缝里挤出:“我是来找你的。”
陆八感动了一把。
“瓦特尔就那么大,他们能躲到哪去?”
……原来如此。
“那个红色会放火的是什么东西?”
“蓝齐星球的人。”
“他们怎么会进来的?对了……星球锁链门是吧,那个门是谁打开的?他们打开的?”
“快天黑了。”
“啊?”
“你准备坐在这里过夜?”
“……不准备。”
“起来。”
“起不来……别这么看我,我被插住了。”陆八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于是就变成了由内而外的可怜。
里德面部稍稍缓和了一些,皱着眉绕到他身后看清了情况,三只并拢宽的树根被红色的鲜血浸湿成黑色,结结实实地捅进陆八的背后,不知道树根有多长,想了想陆八之前有些苍白的脸色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征兆,里德暂且认为没有伤到体内的器官。
不然更加麻烦。
“得把它拔出来,可能会有点痛。”里德绕回陆八跟前,摸了摸他的脸,这回不再冷言冷语,话语中多了一点诱哄的意思。
陆八淡定地瞥了他一眼,不买账道:“我现在已经很痛了。”
里德:“听话。”
陆八:“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把这个树根从尾部断开,等回营地有止痛药之类的东西给我再想办法拔出来……这个方法不错。”
里德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有些同情:“本身这是个可行的方式,可惜这是古拉尼树的树根。”
陆八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受到损伤后,再生力更加顽强的树木。将树根跟木干分离,树根的再生很可能会将你整个人捅穿。”
陆八:“……………你们这有没有哪怕可爱一点也好的生物存在?”
里德:“有。”
“什么?”
“我。”
“…………………………”不好笑。
话语间,里德摁住陆八的肩,小心翼翼地往前拉了些,除了引起埋在自己颈脖间的人一阵闷兮兮的痛呼和喷洒出的热气,一切都没有变化,所以当怀中的伯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问是不是拔出来了的时候,里德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只是“有些”而已。
所以里德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卡在脊椎骨的缝隙中了。”
陆伯伯开始耍赖,无耻地返老还童:“不拔了。”
里德似笑非笑地捏了把他的脸:“你想让我扛着整棵树一起走?”
陆八认真点头:“最好是这样——唔——”
唇齿相撞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冰冷湿滑的舌灵巧地撬开牙关直闯口腔中,找到另一带着温度的舌尖摁压嬉戏,温热与冰凉的唾液交换混杂,时不时会响起暧昧的水声——
“唔——”
轻微的骨骼移动的声音伴着物体从肉质体内抽出的闷响,陆八原本搭在里德身上推拒的手指尖泛白,死死抓住男人的肩。
将热烈的缠吻刻意延长了很久之后,双唇这才仿若依依不舍地相离。
双唇间连着一丝淫.颓的银丝。
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镇定自若的里德伸手摸了把陆八的背,手间的湿润感让他皱了皱眉,下一刻,陆八眼前出现了眼熟的机械豹身,以最快的速度展开翅膀收拢,里德俯卧在陆八身边,对他道:“上来。”
陆八动了动,顿时觉得自己背后那窟窿和趵突泉似地往外冒血泡。
一咬牙,对自己狠了一把,整个人半扑半跨地把自己弄上里德宽厚的背。
……
后来,每当想起这一段事儿的时候,陆八总是忍不住想嘲讽里德吻技的卓越超群——在那种情况下没被他咬断舌头还全身而退,被弄得手软脚软的反而是陆八自己。
……当皇帝的,果然都是行走中的生.殖.器。
——中文不是很好咩,那“洁身自好”四个大字会写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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