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十分，蒙黎明来到白云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十九号法庭时，看到杨柳已经到了。他们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便专心地等待开庭。
他们今天代理的是一个法律援助案件。受省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和申请人母亲邓玉萍的委托，蒙黎明和杨柳担任张有胆故意杀人重审案的辩护人。
尽管办理这个案件，他们只能从省法律援助中心拿到100元的交通费补助，但他们竭尽全力做好相关的准备工作，希望能把这个案件给翻过来。
虽然这100元钱还不够他们往来白云监狱、吴白县公安局和张有胆家的汽油费。
他们这么尽心尽责，不仅是为了完成省法律援助中心安排的每年2件法律援助案中的一件，而且是为了受援助的张有胆和他那苦难的母亲邓玉萍，更多的则是为了维护公民的法治精神。
八点三十分准时开庭。
张有胆坐在被告席上，又一次感到法庭是多么庄严、法官是多么严肃、气氛是说不出的紧张。
省高级人民法院在这里开庭重审张有胆故意杀人一案，党组副书记、常务副院长、审委会副主任孟德勋担任审判长主持庭审，合议庭另外两名成员也都是资深审判员。
合议庭成员超强。这种重审案件居然由常务副院长担任审判长，可见法院是极端重视的。
蒙黎明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省人民检察院检察员刘伟、助理检察员潘鸿志出庭支持公诉。
杨柳在蒙黎明的耳边说：“实力一般般。不过也不可以轻敌。”蒙黎明点点头。
现在是法庭询问阶段。
刘伟正在询问张有胆。
刘伟慷慨激昂地说：“申请人张有胆，你在侦查阶段曾写有一份自述书，承认你犯有公诉书所指控的犯罪行为，也就是于×年×月×日×时用?猪刀杀死被害人马面。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张有胆有气无力地说：“那根本不是我想写的，是他们写好后叫我抄的。只要我抄的部分内容与他们的有出入，他们就不给我饭吃，要求重写到他们满意为止。为了抄好那份自述书，我饿了整整3天，到第4天才算抄好。”
旁听席上，邓玉萍不断地撩起衣襟擦眼泪，哽咽着抽泣。她弟弟小声地告诫她不要再弄出声音来，免得像上次白云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那样被撵出法庭。
刘伟义愤填膺地说：“张有胆，你的口供显示，你从头到尾都是认了罪的。你现在又来翻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个初中毕业生，按照道理来说，你具有相当的文化知识。既然你说讯问笔录上的内容不属实，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上面签字？”
张有胆含泪诉说：“我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也不懂得什么法律政策，但从小就知道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我没有杀过人，自然是不肯签字按手模印的了。
“但是，如果我不签字，我就会当场没命。为了活命，我只能签字了。因为，他们把我吊起来，不签字就不给我饭吃，不让我睡觉。我被抓的那天，在第一次讯问时，我就说过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他们说我狡猾，说我死不悔改。他们打我，不让我休息，逼我跪着，不让我上厕所，开着大马力的风扇对着我24小时地吹，我是真的受不了，我就认了。我跟他们说我不知道马面是被什么工具杀死的，他们就告诉我说是用?猪刀杀死。
“我妈就我一个仔（儿子），她说算命先生说过我一世都要忌血堂，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不要靠近有血液的地方。我胆小，在家里过年过节连只鸡都不敢?，都是我妈和我老婆?的。村里有人办红白喜事也有?猪的，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近过其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猪刀是什么样的。还有，……。
“我被打得生不如死，为了活命，只有按照他们说的招了。我一直都是贪生怕死的人，我无法忍受他们的游戏，我不想死，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在笔录上签字。手模印是他们捉住我的手按上去的。我连鸡都不敢?，我怎么敢?人呢？
“每次开庭时，我都在法庭上都喊冤，说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为什么就没有人理睬我，就没有人相信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我？”
杨柳在法庭上到处乱瞄，除了邓玉萍双手捂住脸部头顶在椅背上肩膀一抽一抽之外，法庭上的其他人员情绪都很正常。
现在，蒙黎明又一次听着张有胆的诉说，蒙黎明相信，张有胆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他没有杀人动机，也确实没有杀人的胆量。
刘伟说：“申诉人张有胆，你的这一番说词很难让人信服。即使你现在扮得再弱势，在证据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多此一举。”
蒙黎明问道：“张有胆，那你还记得是谁打了你吗？谁逼了你？谁指使你抄写自述书吗？”
张有胆说：“有些人记得名字，有些人记得面相但不记得名字了，反正就是县公安局审问我的那帮人。”
潘鸿志说：“张有胆，你连人名都记不清楚，还想狡辩什么。”
张有胆说：“我没有狡辩，我说的都是事实。从小我妈妈就教育我不能讲大话骗人的。我这些年在山上（看守所）和监狱中，听说有一种机器叫做‘测谎仪’。你们可以用来测量我，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刘伟说：“你在看守所和监狱里呆了那么多年，早就具备反侦查能力了，测谎仪对你没有用。”
杨柳说：“审判长，辩护人对公诉人的这种主观臆断表示反对。”
审判长孟德勋听而不闻，其他两位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杨柳撇撇嘴想，这统一战线都统一到法庭上来了，人民法院就是不会和人民检察院对着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