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黎明很惊讶,一是因为马面被杀案破得蹊跷,二是因为这个无罪释放的方式过于随意。
他说:“感谢孟院长为张有胆无罪释放所做的工作,但我不同意这种释放的方式。作为张有胆的辩护人,我应该提前起码应该同时得到相关的消息,事实上却是一个小时前才有人通知我来这里,直到这时才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当事人张有胆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但他既然委托了我,我就有义务维护他的合法权益。张有胆的母亲曾经多次跟我说过,她的儿子明明没有犯罪,却一次二次地站在法庭上被判死刑,受尽折磨,她希望有朝一日也在法庭上听到法官宣判她的儿子无罪。现在先不说国家赔偿的问题,我个人觉得这种事实上的‘无罪释放’方式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是严重损害张有胆合法权益的。”
孟德勋说:“蒙律师,说实话,我得到的消息也只比你早个把钟头。这个案件从头到尾都办错了,公检法机关都有责任。这里面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想要采用正式的宣告无罪的方式有很多困难,而且还会拖相当长的时间,所以目前采取这种方式是最合适的,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可以理解,但不能认同。不管是谁,既然做错了,就应该勇于承担责任,而不是试图模糊过去。既然都在打造‘责任公安’、‘责任检察院’、‘责任法院’,公安局、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就应当对自己所负的责任有所担当,而不是这样试图模糊过去。”
“蒙律师批评得有道理,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所以我代表省高级人民法院,希望蒙律师理解并且给予支持,希望你的当事人张有胆不要过分追求无罪释放的方式,而是争取在其他方面得到更多的补偿。另外,这个案件还有很多善后的细节尚在商讨中,目前没有形成正式文件,所以我现在只能口头通知你。我个人对此感到抱歉。”
知道多说也无益,蒙黎明只好说:“孟院长,我代表我的当事人,保留要求人民法院在法庭上宣判张有胆无罪和向国家有关机关申请国家赔偿的权利。”
傍晚时分,张有胆被送到摇摇欲坠的家时,邓玉萍正带着两个孙仔煮晚饭。
连续几个回南天,禾草很潮湿,厨房里浓烟滚滚,熏得祖孙三个眼睛又红又涩。
邓玉萍举起衣袖来来回回地擦眼睛,待看清站在眼前的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儿子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然后又站起来一手一个扯过呆立在一边的两个孙仔,又哭又笑地说:“张坚,张强,他是你们爸爸。叫爸爸,快叫爸爸!”
张坚、张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体瘦弱、头发花白、泪流满面的陌生人,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陌生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到这个场面,邓玉萍又一屁股坐到地上,边哭边说:“菩萨呀,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来惩罚我?!”
送张有胆回来的是白云监狱的管教干部,他拉起邓玉萍,好声好气地说:“老人家,别难过,张有胆同志回来了,你们一家人就团圆了。祝贺你们呀!”
邓玉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望着他说:“祝贺我们?我儿子平白无故地坐了九年多牢,我们来还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平白无故被抓去坐了几年牢,现在放回来了,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祝贺的。管教干部弄了个无趣,只好讪讪地站到一边,考虑要不要马上开溜。
正在这时,又开来了一辆车身标有“白云市吴白县人民法院”字样的警车。
车一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两个穿便服的男人,他们声明他们是送裁定书来的,并且指着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叫他们赶紧分头去把村支书和村主任、村会计等等村里的头面人物叫来,说他们有事情要宣布。
在天黑之前,包括村支书和村主任、村会计以及村里最老的八爷等村里十几个头面人物全部到场。
可怜邓玉萍家的长凳和独凳、高凳和低凳、三脚凳和四脚凳、能坐的凳和不能坐的凳全部搬出来了还不够用,也不敢给“政府同志”坐。
张有胆的堂兄张显富一看,连张凳子都不成样,这样不但丢了婶娘家的脸,也丢了自己一条村的脸,赶紧叫他的孩子和其他的一些后生回家和去别人家借一些结实的长凳搬来,并亲自试过后才敢请那五个正在说话的“政府同志”坐。
邓玉萍带着张有胆和两个孩子呆若木鸡地站立在一边,几十个男女村民不分大小或蹲或坐,好奇地看着后面来的两个“政府同志”主持了这个露天的临时会议。
其中一个“政府同志”清了清喉咙之后开腔说:“啊,同志们,村民们,是这样的啊,当年的那个命案最近已经破了,证明你们村的张有胆同志没有杀人,他不是杀人犯,我们来就是宣布这件事的。”
他看了一眼另一个“政府同志”,见到他轻轻点头之后又接着说:“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了。现在张有胆同志回到村里,他跟以前一样是一个清白人,大家不要歧视他看不起他。另外,你们要记住,不要议论这件事。你们要相信政府,不要议论这件事,不得议论这件事。”
作者题外话:早上好!感谢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谢谢!
农村包围城市,姗姗又是农民,写来写去,都摆脱不了农村的内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