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和魏谋有更多的肌肤接触，李佳真想扇他几个巴掌。

魏谋走后，她还是很生气，同时又有些庆幸：“幸亏这不是我的初吻。”眼前便浮现出蒙黎明那飘逸的身影，全身都笼罩在他亲吻她时那种美妙的感觉中。

她眯上眼睛，双手捂住有些发热的脸，对着窗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恼怒地去卫生间洗头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到电脑桌前，开始写所谓的学习材料。

她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写一部关于李家家族的传记小说。现在她计划写太太（高曾祖父或者高曾祖母，此处指高曾祖父）到侄儿侄女共五代的生活，也算是对阿嬷（祖母）和妈妈讲过的李家那过去的故事的一个记录。

比如太太李瑞明的故事。李瑞明生财有道，娶有一妻柳氏、一妾宾氏，享尽齐人之福，却在47岁那年的一个夜里被大龟山的土匪打死，公太（曾祖父）跑掉，婆太（曾祖母）和几个姑婆太被土匪虏走。年纪最小的六姑婆太当时只有四五岁，土匪却独独放了她。因为土匪背她逃跑时，她咬土匪的脖子肩膀，土匪拎着她两只脚倒着背她时，她又咬土匪的屁股。土匪要连夜跑路，经不起她的折腾，只好把她扔下了。

李佳在读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充满传奇色彩的六姑婆太，她对这个身材高大行动迟缓的老太太充满了敬意。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六姑婆太去世了。

直到现在，她一直都很后悔当年没有亲口向六姑婆太请教她斗土匪的英雄事迹。

李佳已经列出创作大纲，更让她揪心的，还有公太婆太那一代人“走日本”①的悲惨故事。

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十二婆因为舍不得那锅刚刚煮好的新米粥，在听到“日本鬼来了”的信号时对儿子说，她要吃了新米粥再走。

她说：“那几担新谷、几十斤新米、一只肉猪和几只鸡你们都藏好了，这破破烂烂的泥土屋他们也搬不走。日本鬼是外来户，我就不相信他们比土匪更残忍，他们能对我这样一个几十岁的穷苦老太太怎么样？你后生（年轻），不能让他们抓去做民夫，赶紧走吧。我吃了新米粥就走，在邻近随便找一个竹根或者棘围（大量荆棘围成的杂树带）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了。你们快走吧！”

当她的儿子回到被日本鬼洗劫过的家时，厅屋（客厅）的破木门已不翼而飞，瘦小干枯的十二婆被一根发白的竹签挂在中公壁的泥土墙②中。

――竹签从她的阴-部插进去，从后腰一侧穿出来，然后插在中公壁的泥土墙中。显然，竹签是从屋外的菜畲地里拔出来的。

地上是打翻了的新米粥，一只劫后余生的小公鸡正在叮地上的粥米。屋里除了血腥味，已经闻不到新鲜粥的香气了。

她儿子伸手往十二婆的鼻孔边一探，发现人已断气了，双眼瞪得大大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十二婆儿子的惨叫声引来了左邻右舍，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惨的一幕。

阿嬷说，十二婆的死甚至激起了大龟山土匪的愤怒。土匪头阿三说：“日本鬼到我们的地盘来，跟我们抢东西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杀人呢？我们做案时伤人杀人那是出于自卫，日本鬼凭什么来杀我们的邻舍（邻居）？杀男人就算了，怎么可以杀女人呢？杀女人就算了，怎么可以用这种办法杀女人呢？用这种办法杀女人就算了，怎么可以把她的尸体挂到神圣的中公壁上呢？难道日本鬼不是老母（母亲、妈妈）生的吗？！难道日本鬼没有祖宗吗？！我阿三向神圣的大龟山山神发誓，我捉到它一个?他一个，捉到它两个?他一双！”

于是，一向在大龟山附近打家劫舍的土匪与他们的抢劫对象亦即善良的村民联合起来，多次伏击日本军队，让他们有来无回。不久之后，日本军队的小火轮就再也不敢涉足大龟山附近的鱼铺码头了。

李佳想，这恐怕是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队的战线拉得过长，兵力不足，只能派出个把小火轮的力量来骚扰还算富裕的鱼铺码头附近的村子，所以土匪和村民才可以搞伏击并取得胜利。如果是大量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军队出动，又岂是大龟山土匪的几枝破鸟枪和一群乌合之众抵挡得了的？

“走日本”的时候，阿公阿嬷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金带。

当时阿公正在外面服兵役，阿嬷带着几个月大的金带、带着自己的贵重衣物跟着柳氏太太（高曾祖母）等家人和十几个村民一起躲在竹涌的一个凹坳处。

不久，他们就听到日本鬼的军靴声在他们头顶上不远的地方响起，估计日本鬼怀疑这个地方藏有村民或者值钱的东西，所以一直在附近寻找。

大人和那些大一点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但小孩子却不懂事。阿嬷怀里的金带扭来扭去，旁边的人感觉到了，生怕金带发出声音引来日本鬼，就叫她赶紧用*塞住金带的嘴巴。阿嬷慌忙把*塞进金带的小嘴里。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当外面终于沉寂下来后，一个胆大的男村民趁着夜色出去转了一圈，确认日本鬼已经离去，村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活动活动他们僵硬的手脚。

柳氏太太见阿嬷不动，便叫她，问她怎么了。

阿嬷说：“好奇怪，金带全身都冷了。”

柳氏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这兵荒马乱的，她走了也好，早死早解脱。”

注释：

①“走日本”：抗日战争时期，古城县农村为了躲避日本军队，拖儿带女并携带贵重物品离开家，躲到山里、涌（读音同“冲”chong的第一声）边、竹林或者其他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②中公壁：以前古城县农村的房屋结构，厅屋（客厅）里面的墙壁有两堵，厅屋外墙等于屋高，厅屋里墙只有外墙大半高，外墙和里墙之间有一条三四尺宽的过道，其中厅屋里墙就是中公壁。过道上方建有一个楼棚，即“神楼棚”（第125章有过介绍）。祭祀家神和祖先时往中公壁方向祭拜，中公壁往往等同于家神和祖先。

由于南方雨水多，当时农村的房屋都用石头做墙巷（埋在地下），有条件的家庭再垒上一至三尺高的石头墙脚，再往上一般用青砖、泥砖、泥圬、泥土做墙。青砖是用粘土做坯烧制而成，现在还可以看得到；泥砖是用水田里的熟土做成，不加烧制；泥圬是用水田里的熟土加稻草搅拌成浆，直接圬到捆绑好的竹篱上做成墙；泥土墙则直接用沙泥（生泥）夯实而成。从牢固程度和耐久性看，青砖墙最佳，泥砖墙次之，泥圬墙又次之，泥土墙最差。以这些材料为主做成的房子分别被叫做青砖屋、泥砖屋、泥圬屋、泥土屋。

作者题外话：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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