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生病
作者:青崖路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741

“……小师叔?!”

由于离得最近,唐采青长臂一伸,当即稳稳揽住了直往下倒的雷澈。

热乎乎的体温,在这一刻似乎化成了蒸气,汹涌地透过层层织缕蔓延至手臂上。

这种感觉,在唐采青看来,着实陌生而奇妙。

犹记得,当自己的手附上那苍白的大腿,在雪色之中留下一道道春痕时,他依旧是那般阴冷冷的凉,无论是那双黑眸还是一身的白肤,直至最后的情动,才渐渐透出了些许暖玉温香之意。

故而,此般的热,当真难得。

唐采青恍惚之间,居然对这种温度依恋起来。可下一刻,他便觉得这热,似乎有些过分了,就像要怀里的人给溶化似的。

但此刻,他仍不敢确定,因为雷澈向来都是冷的,故而这种炽热是很有可能是向来冰冷的错觉。

冷和热,骤然在唐采青脑海间交汇,瞬时化作了一团迷离混沌的雾气,在意识里弥漫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暖。

“师叔?小师叔?”他扳过雷澈,贴着那发红的耳廓,小声的叫唤着。

可怀里的人依旧垂着头,咬着牙帮,紧闭眸子,没有应声。

从来没见过雷澈这样,一旁的何玉屏当即手中东西一扔,拨开挡在前方直愣愣站着的柴小瑛就要过来看。

突地,一只手,率先附上了那张苍白的脸,也许是那只手太大,亦或是雷澈的脸太小,总之,那手像珠宝匣盖一般,瞬间便掩下了所有的脆弱、顽固以及痛苦。

“……怎么回事?”

凝视前方蹲下的尹宵雪,唐采青沉声问道。

手捂着雷澈的额,尹宵雪没出声,只又伸手将雷澈的衣领拉开了些,往里看了眼。

何玉屏也是懂些医术的,但雷澈练了千秋索经后,即不能依循平常的医理,故而望闻二字在其身上无用,故而口气一时间竟有些急了:“师叔到底怎么了?!”

将手中细腕放下,尹宵雪难得面色有异,只见他眉梢一挑,撩眼扫了众人一眼,似乎短暂地斟酌片刻,然后道了一句:“小师叔……恩,发烧了。”

雷澈生病了。

这点,谁都没有想到。

就连尹宵雪,以往也只为雷澈看过因吃甜食过多而生的蛀牙,至于脉门什么的,今个儿也是第一次碰。

雷澈,倦过,伤过,就是还没见他病过。

唐采青不由得将人就手揽紧了些,哪知他这一收臂,原本如一潭死水般的雷澈竟然低低哼出了声。

耳朵动了动,尹宵雪似乎考虑大概一眨眼的时间,随即手臂便毫无预兆地横过来,环起那细腰,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无声无息,轻松又迅速地将雷澈从唐采青怀里捞了出来。

“师兄,你这样……可不行。”尹宵雪边说着,边将雷澈面朝下,不背不抱,只跟拎着猫似的拎着。

见雷澈手脚头无力地垂下,刚才怀里一空的怒火顿时烧得唐采青眸子一黯,当即喝道:“尹宵雪,你休要这般放肆!”

可对于他的震怒,尹宵雪却面色不改,凝视着唐采青一字一句地说:“大师兄,师叔现在状态……不、好。”

听了这话,唐采青瞪着他,目光如炬,丝毫不移,口气却是变得十分平静,只问了一句:“……怎么不好。”

“不好到……要是不这样,小师叔背上的这层皮到时就不用要了。”尹宵雪眨眨眼,只把说半分,接着便拎着雷澈转身往里走。

盯着那背影,唐采青立刻起身,将马绳朝何玉屏处一扔,也跟着进了客栈。

“啪嚓”。

将迎面抛来的皮质马绳扭断成几节,何玉屏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收回目光,也不理柴小瑛,只用布满青筋的双臂地将几匹马拉扯到客栈后的马棚里。

尹宵雪一路拎着雷澈,旁人看了就像兄弟玩闹似的,但若是心细一些的,就能发现,雷澈垂手垂头毫无反应,而尹宵雪虽步快如奔,但步子却是很稳很沉。

手中的人简直就是猫的重量,而且又轻又热,无力地垂着纤细的四肢和头。这跟尹宵雪印象中的雷澈,差了很多。

在月见山上,虽然见到的雷澈多是孩童样貌,但在尹宵雪内心深处,雷澈一旦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时,都必然是有着一双修长的腿、肌理匀称的身体,以及长而微挑的眸子,手持长剑,傲然睥睨,冷冽而坚硬地凝视着自己。

可如今,当他垂下眼,看到的,却是一截被药膏白布缠绕的脖子,参差不齐的头发从发髻里松散开来,几缕贴在颈边耳畔,几丝则粘在透出已然渗出血水的药布上,而那个永远高傲的小脑袋随着步伐颠着,虽然很是轻微,但仍旧像是要随时掉下来似的。

固然知道,这样揽着雷澈才不会碰触到已经恶化的伤口,但是,此刻尹宵雪突然觉得也许这样做……不仅仅如此。

他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就像捕捉到了一只燃烧着的小兽,一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在心中膨胀起来。

短暂,却十分愉悦。

眸子又不自主地往下瞄了一眼,尹宵雪先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嘴唇动了动。

“……怎么弄得这样惨呢?”

这句话,唇动,而声未出。

当何玉屏推门进来时,房间里弥漫出一股子腥血臭味。

往床榻一看,尹宵雪和唐采青正小心翼翼地将雷澈身上的白布条一点点地拆下。

原本油光发亮的后背不但没有长肉愈合,此刻竟又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大的竟有孩子的手心一般,小的只有钉头尺寸,密密麻麻、起起伏伏地在雷澈的前胸后背蔓延着,大有将余下雪白的皮肤侵吞之势,让人膈应得慌。

何玉屏咽了咽唾液,上前几步:“三师兄,师叔这伤怎么这么严重?”

他心里着急,故而叫尹宵雪也表里如一地恭敬了些。

“对方的火,似乎不大寻常……”尹宵雪嘟喃着,下手却是非常轻,就像碰触一个雪捏的人似的,生怕抖落一滴白霜。

可纵然如此,一些饱满的泡粘着白布,在拆开的一瞬,破了。

一股腥血味顿时窜了出来,尹宵雪却是赶忙拿了一块净布接住那往下流淌的血水。

他接得急,自个儿的手也碰触到了些,片刻之后,手背便起了一小片的小水泡。

“大抵是,被那火烧过的皮肤,现在仍旧处于灼烧状态。”对于手上的伤视而不见,尹宵雪继续拆下一圈白布,说道。

听了他这话,一旁的唐采青顿时若有所思,而凑上前来的何玉屏也沉默片刻,然后他面色一暗,开口道:“三师兄,我想问的是,依小师叔的功力,怎么可能会被对方烧得如此严重?”

不仅伤了,还病了,就何玉屏的认知,天下只一人能让雷澈如此。但那苏夜痕,也在几十年前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这一问,尹宵雪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扬起半边眉梢,凝着下方一背的烂皮,回了句:“……这个嘛,你得问小师叔了。”

唐采青一听,便将眉头拧起来。

因为此话,说得是有技巧。

让人听了,便知道雷澈这伤并非是功力不敌所致。但至于是什么原因,从话里听不出,只感觉就像是尹宵雪知道了什么,而雷澈却不希望他们知道的东西。

这种感觉,简直可恨!

从云泽山庄出来,唐采青就很在意这件事,为何功力深厚的雷澈居然被烧得如此严重,但雷澈没有说,他亦不好随便问,但如今见尹宵雪似乎知道,心中顿时跟挤着一团棉絮似的,涨得不舒服。

至于何玉屏,自然也觉得这回答大有深意且心中亦有其他疑惑,但他观察了一下唐采青面色,倒是舒缓了些心中不满,尹宵雪可恨归可恨,但现阶段,还是得以雷澈之伤病为主。

雷澈这伤,着实不好处理。

将周身缠着的布条拆下,小孩单薄的后背早已是皮肉模糊,整个房间腥气扑鼻,房门外过路的嗅着那味道,还惶恐地以为是里面杀了人。

尹宵雪一手拿着白布,一手拿着银针,聚精会神得眸眼都要发亮了,仔细而耐心地将雷澈前胸后背脖子的泡一一挑开。

待全身处理完后,唐采青便端着一盆刚烧好的药汤,将雷澈上身的烂皮清洗一遍。

手有灼烧之感,尹宵雪低头一看,原来刚才为雷澈挑水泡之际,自己的一双手算是遭了殃,血水碰触的地方全被灼出了一层黄泡。

“……药水还有么?”尹宵雪见何玉屏挽着袖子进来,身上还有些煤灰,问了一句。

何玉屏眨眨眼,立刻朝床榻处扬了扬头,眼角却是黏在了尹宵雪脸上:“大师兄刚才把最后一锅药都用了。”

“……这样啊。”

看着他,尹宵雪皱着眉点点头,然后在转身迈出房门之际,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面色。

按雷澈这伤势,躺不得,卧不得,趴着也不得,而此刻正值深秋际末冬初来至,他发着高烧,却也没法盖厚被捂汗。

面对这种雪上加霜的状况,最终尹宵雪只得想了个法子,将一层的药膏敷到白布上,铺在雷澈背下,然后上身也不盖被子了,只涂了药膏然后直接在屋里升起几个炭盆。

待他们架起炭盆,听着那干燥的黑炭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时,屋外已然入了夜,大风肆意地撞着闭合的木窗,却是没有一丝寒意入侵进来。

如此安顿好了师叔,众月见山弟子们才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刚迈出门,一阵冷风直朝脸面刮来,但众人竟觉得凉快许多,一身的热汗也算消了些。

直至围着桌子坐下,何玉屏才又朝尹宵雪道:“师叔这伤,你……三师兄到底看出什么门道了没?”

含着一口饭,尹宵雪边嚼着边听他说完,他知道何玉屏在疑惑什么。

第一,雷澈这等武功,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地被伤至此。第二,月见山人皆知,天元心法本身就能自行疗伤,更何况是雷澈练得千秋索经,如此一来,雷澈为何不能用自身内功将伤势缓解,反而因伤得病,这又是一问。

这第一个问题尹宵雪先前的话其实已经算是掩过去了,可这第二个问题……

“没错,按小师叔的功力,这伤势也不至于如此境地。”尹宵雪咽下那口饭,抬起自己原本布满水泡的手,上面的灼伤已然没有像先前那么严重。

“药汤没了,再说也那么晚。故而我自己运功,”他将那手翻来翻去地看了看,像是在判断着伤势恢复的程度“虽花些内力,但这伤也不见得那么难以痊愈……更何况是小师叔。”

闻他此言,何玉屏心下一惊,顿时沉默不语。

“……那你的意思,是师叔先前受了内伤?”一旁的唐采青凝着尹宵雪的手,突地冒出一句,语调甚冷。

眼眸一眯,尹宵雪甩了甩手:“内伤……嘛。”

“不是么?”十分敏锐地捕捉到那尾音的停顿,何玉屏立刻问道。

在旁柴小瑛顿时一愣,他听得内伤二字,便立刻想到雷澈在武当山时吐的那口血,可现下,似乎尹宵雪不认可这种说法。于是原本恍恍惚惚的柴小瑛也定了神色,直直看着尹宵雪,等他一个解释。

“谁都知道,师叔当年斩杀魔剑强行催功导致体内寒气郁结,如今怕是恶化了吧。”倒是唐采青一脸不以为然,凝着尹宵雪,一副“你莫要故弄玄虚”的神色。

手架在下颚上,尹宵雪也看着唐采青,桃眸目光灼灼,虽在油灯的光下睫毛阴影半掩,但仍想夜行的动物般明亮,半晌,他才开口说了句:“……怎么说呢,师叔的经脉气息原本就和常人不同,我如今探脉也只知他气血郁结,至于是内伤还是旧症,不好断定。”

“尹师弟。”

唐采青突地放下手中茶盏,一双墨色的眸子在昏黄的屋子里亦渲染着火色:“尹师弟,你虽医术高超,但师叔毕竟是师叔,不同我们,还是仔细慎重为好。”

迎着那眸子,尹宵雪突地微微一笑,道:“大师兄……说的是。”

</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呼,最近简直像是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啊。今天有时间就赶快更了。

大家期待的公主抱,青崖研究很久之后发现行不通- =所以就换了一种方式……额,就是扛死猪(被打)……提猫(又被打)……总之就是另一种可行的方式(血流满面)。

总之俺的痛苦!光棍节的痛苦!师叔!乃要与我同享!

</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