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香泠惊呼一声,“太子,您的玉佩。”
玉……玉佩?
难道说……
我吓得身子一软,倚着殿门,缓缓滑落。
果然,该逃的,还是逃不掉——
明日天始,便是三年一次的春选,如花般年龄的女子,一批批被送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等待她们的,除了红颜换白骨外,便是满腔的怨气与悲哀。
当今皇上的皇子,只得太子与三皇子陵阳少祯成年,二皇子早夭,剩余的两位皇子均幼。为迎接秀女入宫,各宫均会将空置的殿宇打扫干净,以备将来有新主入住,瑞宁宫也不例外。
皇后早先赐于我宫主令牌,我急急上任,对这些事情都不甚清楚,好在有暮西帮忙熟悉,这几日以来,到也未曾出过差错。
为将太子出宫受伤的戏做到最真,皇后硬是指派了萧诃给太子做护卫,眼见着似乎有些熟悉,想了许久,才依稀记得,两年前在法华寺,是他一掌将受惊的马儿拍翻在地,救了我与娘一命。
入宫快两年半了吧,犹记得当初扬着天真纯良的笑脸,窝在娘怀中,听她讲那古老的故事,或悲伤或喜悦的神情,肆无忌惮的展露着。
如今,整个皇宫,谁不当我是豺狼?心狠手辣,连待我最亲的福公公都能下得了手。
隐藏着七情六欲,面无表情的执行着皇后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时间久了,连心,都有些麻木了。
去了瑞安宫,向暮西回禀着事情的进展,暮西抚着我肿得老高的脸颊,轻叹一声,“颖儿,委屈你了。”
轻轻摇头,不作言语。
此时再多的话也是枉然。
得知娘未当值,便去了她的屋里,见我满身的伤,娘的泪花瞬间涌上眼眶,将我紧紧搂在怀,紧得我险些透不过气来。
“颖儿……后悔么?”她哽咽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轻轻摇头,“不后悔。”
事到如今,还容得我后悔么?
除下我的衣裳,娘一下下的,替我上着药,跌打药酒的味道充斥着整间小屋,难闻得令人作呕。
可宫婢即使是涂药,也是不许有些许异味的。
穿好衣裳,娘又取出另外一只小瓶,“这个每日吃一粒。”
我惊诧的看着那只有拇指大小,周身通透莹白的瓷瓶,一把抢过来同,左右翻看着。
那滴红点,如血般滴在细瓷上,尤为显眼。
与两年前少卿给我的那瓶一模一样,难道说少卿回来了么?
呵,三年一次的选秀,除了充实内庭外,也会赐些给王爷世子,他也理应回来谢恩的。
“娘,这个是哪来的?”
娘怔了怔,道:“是得福给我的。”
得福给的,不是少卿……
我心底顿时涌上些许失望……
已经三天了,在经过三日三夜不停的打捞后,十三皇子的尸体,仍未见踪影,皇上似乎也灰了心,过灵秀宫的次数,也明显的少了。
下旨进封袁修华为从三品婕妤,仅位于沈贵嫔后,以慰丧子之痛。
呵,帝王的恩宠,不过朝夕罢了。
而那些个打捞的内侍们,见皇上如此,更是打捞得不用心了。
立于淮水湖边假山后,暮色余辉下,袁婕妤哀痛欲绝的身影,倚着贴身宫婢,呆呆的看着淮水湖,那般的哀怨。
“娘娘,请节哀。”得久轻轻摇头叹息,朝着袁婕妤微微行礼,便挥一挥手,身边的小安子立即上前,让那些个打捞的人都住了手,收拾着东西,迅速撤离,途留岸边袁婕妤单薄的身影,不甘离去。
明日,所有待选的秀女便会入住储秀宫,休息一日后,便是初选、复选,最终定选,将秀女赐给哪位王爷、世子,总共,不过五日罢了。
选秀即将开始,这淮水湖边所发生的一切,在今日过后,便会恢复宁静。
心里涌起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兀自轻叹,转身,却见沈贵嫔婀娜多姿的身影,纤长如葱般的指,摇着美人团扇,唇边盈着浅而冷的笑意,轻启朱唇,“怎么,良心不安?”
“见过贵嫔娘娘。”
两年前的婉嫔,如今已身为正三品的贵嫔,她姑母,也就是教导嬷嬷,早已于今年正月十六遣出宫去养老,而沈家,不但富甲一方,皇上更是赏了几处闲职给沈家一门,如今已然入了贵族士家。
她嫌恶的瞪我一眼,由我身边缓缓而过,“就是不知你夜半可有被噩梦惊醒时。”
婷婷玉立的身影,向淮水湖边而去,行至袁修嫒跟前,轻声的劝着些什么。
转眸,天边夕阳余辉已散去,夜幕降临,快入夜了呵。
夜半的噩梦?心中坦然放宽,又哪里会有噩梦?
我是否,真的无情了些?
皇上已近暮年,故而,今年的选秀不似往年那般的铺张,只是朝中正四品以上适龄的千金们,为数到也不多,只得十来位。
经过一日的初选,考的那些,无非是琴棋书画,只要是身体无毛病的,几乎便只等着定选指赐了。
名单早已送于皇后过目,此次选秀,到也是如往常一般,同样由她主持,不同的是,今年定选时,听说皇上会携太子及惠阳王亲自前来。
一早,我便带着浅音、浅画二人去了麓台,皇上与皇后都还未到,有嬷嬷们正整理着等会定选时赏赐的信物。
到是些上好的玉如意,细腻如羊脂般的如意,静静的躺在托盘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置于上座案头,若得了一个留字,便会赏于此物。
卯时,我等宫人候在外面,见着秀女们由教导嬷嬷领着由御花园里进了麓台,不多时,皇上与皇后同来,傅贵妃携着惠阳王也一同到了,而太子,却是未见人影。
陵阳少祯已于旧年满十八,皇上封他为惠阳王,赐住宫外,待行冠礼后,便会被遣去封地。
闺阁千金,这般的场面到也是不曾见过的,见皇上与一众位高权重之妃尽数到场,倒都有些不自在,只伏在底下,行叩拜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贵妃金安。”
皇上落座,道了声平身,便开始真正赐封。
封辅国大净军单修宁之女单语歆年十四,为太子良娣,入住瑞宁宫韶华殿;太尉宁有维之女宁绮茹年十三,为太子良嫒,入住瑞宁宫韶年殿;郎中令莫常宗之女莫华清年十五,为太子宝林,入住瑞宁宫韶光殿。
另将御史大夫袁德忠之女袁可宜、员外郎许宗之之女许秀妩、少府何三江之女何秋芸,指给了惠阳王,袁可宜为惠阳王妃,其余二人为侧妃。
连少卿也指了宗正谭学常之女谭玉华。
只闻这样的指赐,傅贵妃已是气得脸色铁青,我大抵是知道她在气什么。
本指望着这选秀能借着指赐的秀女拉拢些前朝臣子,怎知指给惠阳王的不过是两个四品官员之女,而指给太子的,不说尽是权臣,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嫡子与庶子的待遇,便这般的天差地别。
入宫来的女子,不为自己或家族使尽浑身解数争得那些许的荣宠,也要为子女将来做打算。
故,有宫在,便有争,便有斗。皇上揉了揉太阳穴,“都否当了吧?”
得久看了看名册,微微皱眉,似发现了不妥之处。皇上却未曾瞧见,只挥一挥手,道:“都回宫里歇……”
话音刚落,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皇上,还有臣女未曾指配。”
众人的目光,顿时停在她身上,长得算不上十分的漂亮,可那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略深肤色,到是叫人一见难忘。
原来是她,两年前,咸京街上,那个坐在马上,满身活力的少女。
皇上向得久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得久连忙道:“皇上,此乃昭威将军郑术之女郑海棠。”
听得此言,傅贵妃立即上前,“皇上,不如将她赐给少祯吧?”
声音方响在麓台上,郑海棠却连连摇头,“皇上,臣女独对太子好奇。”
她一翻爽朗且毫无顾忌的话,令其他秀女们侧目而视,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就连我,也被她有些不知羞耻的话感到脸红。
然而,向她投去目光时,却远远的便见有内侍急急的由御花园向麓台而来,对着守在门边的小安子耳语几句,便见小安子大惊失色,急急入得麓台内,附得久耳畔轻语。
这般奇怪的举动,令我再无法关注于麓台内郑海棠是否会留的结果。
连忙紧跑几步,将方才传话的内侍拉住,“公公,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回眸,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叹道:“十三皇子找着了。”
我一惊,松了手,“找着了?在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