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地打开门叫道：“老顽童，你又有什么……。”一时忙收住了嘴，只见门外站的却是满脸绯红的周芷若。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周芷若低着头道，声音有些荡漾。

“啊……快请进……”我忙退身延请周芷若进来，又做贼似的把门关上，到底我在紧张些什么呀，真是的。

周芷若发现我的动作，神情越发羞赧。“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山向师父覆命，因此特来向纳兰告别。从此山高路遥，只怕是难有会面之期了。”

“……那……那也不会呀……，不如你不要回山了，和我们一起去赏遍天下美景，大漠风烟，塞北明月，江南烟雨，雪山冰河，无不是美仑美奂。峨嵋虽然风景秀丽，可始终隅处一地，未免眼界不广。”我鼓起如簧之舌，使劲地诱惑周芷若。“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远比这洞庭湖更要波澜壮阔，波涛摇动之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震得粉碎。还有那鹰飞草长的塞外，骏马奔腾起来恍若阵阵惊雷狂电……”

静静地听我描绘着种种美景，周芷若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直到我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喝口水润喉时，才悠然道：“我是真的很想陪你们一起，如果我只是名普通的峨嵋弟子，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你们一起远走天涯，去看看大海，看看雪山。只是……只是师父对我寄望深重……我不能让她伤心……”她怅然站起身来，“你说的一切，对我来说终究不过是梦幻泡影，虽然美丽却不可捉摸，我有自己的人生需要背负。”

我默然良久，勉强笑道：“其实我也就是口头上说得痛快，人在江湖，又怎么能任由己意，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束缚牵绊着你，让你如牵线木偶般不得自主。我自入江湖以来，也是身如陀螺般在拼命旋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松下来，可以四处去看看风景，吃吃美食。”

“等你有一天转累了的时候，会来峨嵋看我么，还是……还是转身就会把我忘记……”周芷若似是用尽力气，才把这句话说了个完整。

“当然不会，呃，是当然会……，不对，是肯定会去峨嵋看你的了，这么个大美女，怎么可能忘记嘛，最多也是你忘记我的份……”我自觉牙齿和舌头有些开始打架。

“是么，”周芷若惨然一笑，“我在山上的时候，师父经常对我说，这世间男子多是负心寡义，好色薄幸之人，万不可随意托付真心，需得百般考验，千般磨折，方得真情实意。否则宁可孤苦终身，也好过伤魂断肠。”

我一头大汗，难怪峨嵋那么多剩女老尼，这种教育下出来的女人，世间又有几个男人受得了。要知道男人不是用来考的，一烤估计就要糊了。

“师父也曾谆谆告诫我，莫要轻涉情海，以免心乱神迷，无法专注武学之道。我当时自道定性深重，纹波不起，自是笑而不语。却不料不过是下山一行，便遇见你这冤家，失了清白之身，又搭上了百般心思。”

我听到这里，连连晃手不止，慌张道：“话可不能乱说，我哪有污你清白，不是明明白白有那守宫砂为证么。”

“赤裎相对，肌肤相亲，对女子而言，又与何异。”周芷若低眉轻道，“难道你以为妾身还能别嫁不成。”

该死，封建思想害死人呀。忘了她生活的年代正是元明之交，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正是大行其道，嫂溺尚不可援之以手。

“可……可我是为了救你的命呀……再说江湖儿女……那个……那个不拘小节……”我强自分辨，越说越是无力。

周芷若幽幽一叹，“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心中早有定数。且不论你心中是否有我，只说你身为异人，便终究是与我生活在不同世界之中，你不可能与我同归峨嵋，而我也无法弃了师父与你同行，我们注定只是有缘无份，便如你描述的诸般美景，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幻空花。”

“我原无意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忿，就算只是个过客，也想要在你心中留下痕迹。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此后日日夜夜，清灯冷影之下，纵我百般思萦，君又能有几分相忆。我不想有朝一日，你连我的容貌都想不起分毫。”周芷若心情激荡之间，反身紧抓住我，眼泪止不住地坠落。

我浑身僵硬，不敢动弹。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无端惹了一身情孽，我苦笑连连，身为好色的男人，有美女垂青自然是幸事，但不知情间忽然有人对你说，从此要背上情债，未免便有些不可承受了。

“你会记得我吗？永远？”周芷若抬起头来，眼波盈盈，澄澈如水，那语气中的不确定让人心疼。我庄重地点点头，这般慧心兰质的女子本就让人难忘，又何况是柔弱至此，情牵若此。

芷若仿佛放下了全部心事，软软地伏在我身上，呢喃着说了几声。

淡淡衫儿薄薄罗，炎夏的服饰完全不能隐匿火热的肌肤，心神摇曳之间，我回想起那晚火光掩映下的冰肌雪骨，新剥嫩笋，男人的不觉熊熊燃烧。

“给我留下次美好的回忆，好么？”她呵气如兰地在耳边，用魔鬼的诱惑把我勾入深渊。

灯光悄无声息地熄灭，被翻红浪，香冷金猊，一夜鱼龙舞。

云收雨散之后，她却分外害羞起来，用被子死死地蒙住头不肯露出分毫。

我好笑地轻抚着铺了满床的柔柔青丝，笑道：“男欢女爱，人伦大礼，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刚才的勇气都到哪去了。”

被底传来蚊蚋般的细语：“我是不是太不知羞了，屈指算来，我们认识也不过两天而已，竟然就做出这等事来……”

我轻叹道：“你只是太勇敢了，勇敢得让我羞愧……，这世间原是没有几个男子配得上你的。”

一阵沉默，芷若忽地钻出头来，郑重地道：“其实我也是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想要有霞冠凤帔，红烛高烧的热烈，只是我不想让自己这一生都留下遗憾，也不想像师父那样夙夜清叹。”

我默然良久，怜惜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去峨嵋看你的，到时你不要不认识我了才好。”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来，要是十年八年以后，我肯定就不认识你了。”慧黠的双眼忽闪忽闪地，光彩分外明亮。

我好生气苦，猛地一掀被子钻了进去，不免又是好一阵娇呼惊喘。

许久之后，房中安静下来，明月清辉透过纱窗淡淡地洒在地上。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这是她第三次这样说。

“傻瓜，你对自己的魅力太没有自觉了，这世间的男子，只要看过你一眼，这一生就绝不会忘记。”我轻抚尤有余温的被褥，看着那清清冷冷的背影，心中有极度的不真实感，这到底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还是一份今生难忘的缠绵。她到底只是游戏中的一段数据，还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真真幻幻，又有谁能说清呢。

“我不要别人记得我，我只要你不会忘记我。”芷若幽幽叹息。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一首曾经感动我的小诗涌上心头，我不觉吟了出来，只觉此时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赵灵儿当时的心情。

当我清醒过来时，房中已是香踪渺然，空余一地冷月。

此刻的我，却是不知道边上的一间卧房之中，也是有人情肠百转，彻夜难眠。

－－－－－－－－－－－－－－－－－－－－－－－－－－第三卷收尾，端午节快乐，这一周尽量加更，欢迎推荐票砸过来~Ｑ~，谢谢。鞠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