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征地出现了波折,多少有些出尚仁杰的意料,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很容易理解。就权力可以剥夺一切的属性来讲,它将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要看它在某个时期、阶段的需要和考量,战乱和社会动荡时期,权力通常表现为对下层百姓生命的清洗,而和平时代,它则注重于对物质属性,比如财产利益的剥夺,但这两者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的属性,就是指向对象是、都是针对弱势的贫民。
在由相互蚕食的人的社会里,一般来说,获取某种利益,不外乎两种途径:要么利用权力强夺,要么以金钱支付方式来实现。盘山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地区,财政袋子瘪的可怜,连行政运转基本费,都只能靠中央转移支付来支撑,少不得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这个时代,在鼓励城市扩张的大背景下,盘山市出现新一轮的圈地运动和趋势,原本也是顺应了时代的要求的。
但这必然带来一个利益博弈问题。正向商品市场的交易一样,政府想以低价收买土地,注意,这已经是购买而非征收了,说明时代多少有了些进步,而作为土地所有者,要凭借土地生存的土地所有者――农民,他们为了自己标准低得可怜的生活必须,也必将据理力争,作一种几乎无望的哀求和努力,希望得到更多的补偿。
这不是农民素质低下的问题,在喂饱肚子这个重大问题上,无论王侯将相、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定然都是一样的态度和选择,是没有高下尊卑之分的。依此对生存的耿耿在怀来判断,也足见人原本只是一种不堪一击的生物种类,而已。
隐隐地,从谭才副州长躲躲闪闪、语焉不详,且欲言又止的神色里,尚仁杰捕捉到征地不顺利的信息,要知道,搞政治稍微成熟一些的人,要么是把假话说得振振有辞、堂而皇之,由不得谁有半点的疑虑和思考;要么就是生就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是原本死人,都能说活了转来的。这样说来,在这个官多如蝗、尔虞我诈的时代,谭才充其量,只能算是等而下之的角色了,因为在信誓旦旦言辞的背后,他毕竟还是流露了一些可贵的真实。
于是,尚仁杰决定自己亲自去实地看看,到底真实情况如何。
送走姚副厅长的隔日,他约了杨天、段语悄悄来到攀枝花村。一行人衣着简单,不露行迹、仿佛游人不小心走进了一样。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离村里大概500米距离时,三人连同段小波一起就弃了车,不紧不慢地迈着闲步走入村上。
攀枝花村虽说紧靠州府,属于“城边村”这样一个地域,但经济状况却是不容乐观的,也是,首脑机关尚且如此贫穷,处于最底层的农村,情况就可想而知了,盘山全州农民人均年现金收入1600元左右,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
这情况与真正生活应该具有的水平有多大的距离呢?据说有个心地善良、怀揣起码公正的外国专家考察全球的经济生活状况时,得出一个结论:即使当前的世界贫困人口,每天的生活费用都应当在一美元以上!这就是说,每天大约要有7至8元人民币要支付在吃喝这样的生活里,真真这样衡量,中国大多数的农民就没有生存的可能和必要了,按了这个标准,盘山全州的农民每年只能生活半年多,其他时间就只能饿着独自体会人生的滋味了。
当然,现在国家为了缓和阶层重重难解的对峙和矛盾,也是为了维护起码的面子,或者说,在“构建和谐社会”的大背景下,不作出一些起码的举动也很说不过去,虽说农民是累赘的穷人,毕竟也是本国的国民不是,而且,这些百姓是多么的迟钝和质朴,竟然没有听说过有谁试图争取过“国民待遇”呢?况且,一些有良心的人发现,在国家形态的社会里,真正的穷人,却又恰好的付出实在劳动的人,而那些腰缠万贯、身价以亿计的人,却都只是或靠了权、或靠其他资源优势,迅速地一夜暴富,他们中间,不是钻了国家政策空子的粗横之辈、不法商人,就是玩世不恭、优越感强的纨绔子弟。所以国家渐渐有些醒悟过来,在方略上,已经有了最低保障和农民直补等政策了,虽然对于贫穷而数字以万亿计的百姓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总也是聊胜于无的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