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谁？”
晚上回来的紫竹梦绕着高大的绿眸男子转来转去，一脸好奇地问道。
“我是沈笑……”
一脸阳光的笑容，他也注视着身边的女子，友善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紫竹梦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不太在意地问，她本来没想问这个，可是看唐歌悄悄递过来的眼色，还是觉得问一下好了。
“因为，娃娃在这里呀！”
沈笑也不介意，仍然耐心十足地进行着这场在旁人看起来有些幼稚的对话。
“娃娃？”
紫竹梦提高了声音，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类似沈笑所说的人物。这里全部都是大人，哪里有什么娃娃？
“就是他啊！”
指了指一旁装死中的某人，他笑得开怀，“娃娃”两个字说的更加大声。
“聆音哥哥……哈哈哈……娃娃？”
紫竹梦笑得脸儿泛红，情不自禁地弯下腰，要不是靠着唐歌，说不定现在就滑到地上去了。
“你为什么想要和聆音哥哥在一起？”
眼里泪花闪闪，接过唐歌丢过来的手帕，抓起来简单擦了两下，她继续问。
“？”
沈笑不说话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完美的五官挤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
连我也忍不住想知道了，一直都被这家伙气到，都忘了问他为什么坚持要跟着我。看来，就算笨笨如紫竹梦，也有聪明的时候嘛！
“因为……就是……想要跟就跟了……”
最后，沈笑烦恼地抬起头，睁着翠眸无辜地道，他不过是想要跟着娃娃，有什么不对？
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从昨天遇到沈笑开始，自己就处在极度的混乱中，连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问。
“阿笑，过来……”
招招手，看着正在和紫竹说话的沈笑颠颠儿地跑过来，忍不住又在他额头敲一下，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痛的表情。
“娃娃……”
不敢想象，才不到一天，我就已经习惯了沈笑的各种亲密举动，无视他撒娇似的语气，我冷静地开口：“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在炎夏城出现？遇到我之前你打算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沈笑脑袋上，他眨眨眼睛试图消化所有的问题，好像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我家在山上。随便到处走。找江湖……”
旁边的人都开始冒冷汗，这种无厘头的回答方式，还真是只有沈笑才能做的出来。
在山上？银罗国山多了去了，敢问阁下家占着哪个山头儿？
第二个回答，我猜测阿笑的意思是，原来并没有目的，只是恰好来到炎夏城而已。
最后一个答案，就连我也猜不出来了，什么是找江湖？江湖既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人……
“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么？”
说了这么多话，我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饮一口。
“我师傅只是说要我出去见识一下江湖，然后人就跑不见了……然后……又没有人告诉我……”
沈笑也有些无奈，他本来想问人家什么是江湖，可是大家一看到他的眼睛，不是尖叫逃跑就是拿石头丢自己，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好好同他说话……
原本想笑，听他说到最后，一口茶含在嘴里，舌尖开始尝到苦涩，到最后就连心也觉得涩涩的。
“天啊，你师父就这么丢下你啊？也不怕你被人欺负？”
紫竹梦惊呼道，从见到沈笑，她就觉得单纯好看的他很顺眼，这时候自然而然就开始担心起人家来。
“其实，我会武功的……而且跑的很快哦！那些人都追不到我……”
沈笑继续解释，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后来又变的得意。
“你会武功？”
说起来我对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要是他不说，恐怕我也想不起来要问。谁要这家伙长得虽然高大，却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娃娃，我真的会……我的武功很好的……”
沈笑有些急了，断断续续地道，连鼻尖都沁出些许汗珠儿。他不想娃娃以为，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好了，我相信。”
安抚地在他胳膊拍了两下，我微笑着道。其实，阿笑会不会武功，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在意的事情。沈笑就是沈笑，就算想逼迫自己对他生出戒备之心，却总是在那无辜的绿眸注视下，兵败如山倒。
后来有一天我想，在这世界上，如果是沈笑的话，他要骗我，其实是很容易的。
只有在娃娃踢自己踹自己的时候，眼睛才会闪闪发光，所以每次他都故意装作躲不开，而且每次娃娃打他之后态度都会比之前变得好很多……
再次赶路的时候，就又多了一个人，本来想多买一匹马，却遭到了某人的强烈抗议。
“不要，我不喜欢骑马。”
看着沈笑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怯怯地盯着红离，高大的身材立刻缩水了一半，连手脚都开始僵硬，我就忍不住想笑。
“是不喜欢，还是害怕？”
紫竹梦早就笑了出来，忍不住揭他的底，看到沈笑果然红了脸，她就知道……
“不然坐马车？”
唉，看他这个样子，我只得打消买马的主意，无奈地道。
沈笑不答，马车里已经坐了秋老爹和秋娘父女，再加上他一个大个子，肯定挤的难受。
“阿笑……”
这下连我也没辙了，难道他要一路跑到京城么？况且他条腿怎么比得过四条腿？
“我可不可以和你坐一起？”
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好法子，沈笑一脸讨好地更往旁边的人身上蹭了蹭。
还有别的办法么？走过去安抚一下红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是夏天，而天气很热……
好不容易才把沈笑拉到马背上，腰立刻就被缠的死紧。红离可是千里神驹，跑的不但快而且平稳，渐渐沈笑放松了下来，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平时我一个人骑在马上也有些受不了……今天却意外的没有出汗。不但不觉得热，反而还有些凉爽……身体像是有自己主张地向后靠去，吸取更多的凉意。
“奇怪……”
半合着眼，有些昏昏欲睡，我喃喃地道。
“娃娃？”
沈笑微微低下头，下巴舒服地抵着触感柔滑的发丝，轻轻地唤着。
“阿笑，怎么了？”
不自觉把整个身子靠过去，我懒洋洋地问道。连头上的太阳都觉得没那么大了，像是有一片云遮在头上，投下淡淡的暗影。
“哪里奇怪？”
右手有些酸，可是看着怀里一脸满足的人儿，却觉得怎样都值得了。
没有回应，浅浅的鼻息，微微扇动的睫毛，沈笑低头，才发现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已经睡着了。
一直到了中午打尖的时候，我还在睡，因为一向怕热，自从入暑我还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娃娃，娃娃……”
耳朵痒痒的，吵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旋，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不知道少爷我有起床气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掉进了一汪碧水之中。唔，我不是在床上么？
“聆音哥哥，该吃午饭了……”
紫竹欢快的声音唤回了我逐渐飘散的意识，脑袋渐渐地清醒，什么都回想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觉得沈笑右手有些僵硬，夹筷花菜啪地掉在了桌上，再夹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你这家伙……”
笨蛋啊，连夹菜都不会么？习惯性地在他头上敲一下，我夹了鸡腿放在他的碗里。想了想，又跟小儿要了汤勺，用这个总不会有问题吧？
“聆音哥哥，这也不能怪阿笑啦，他举着扇子帮你遮阳一个上午呢！”
紫竹梦替吃着鸡腿呵呵傻笑的某人抱不平，举着扇子一个上午，胳膊和手当然会僵好不好？
“沈笑……”
我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傻笑的家伙。
“嗯？”
觉得身子突然有些发寒，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
“你是笨蛋么？居然就这么举着扇子一个上午？”
看着他不自在的动作，怒气瞬间爆发，我揪着他耳朵大吼，希望可以让这家伙聪明一点儿。
“那等下我去买把伞好了。”
沈笑深刻反省了一下，认真无比地道。
“……”
无语，我不是嫌弃扇子不够遮阳……我是心疼？算了，笨蛋就是笨蛋。
“聆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给人夹菜……”
一直默不做声的唐歌突然开口，眼睛里出了深沉还是深沉。
“他手不方便。”
搬出这个光明正大到连我自己都相信了的理由，我继续吃饭，吃饭……
以前的沐晓晚，是这么体贴的人么？如果是唐歌，我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照顾他么？
夜晚，第一次觉得睡不着，床上铺了竹席，丝被也很薄，可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反侧辗转，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平时虽然也很难入睡，却不会有失眠的时候……
白天的时候不是更热，我不还是睡得很香？难道是睡得太饱了？呜……可我还是觉得困啊！
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抱着枕头，像梦游一样打开门，寻到阿笑的房间，推门进去。
静静地站在黑暗里，从眨眼到睁眼的时间，我很快作出了决定。
甩下鞋子，爬到床上，在阿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地入眠。
床上的男人没有睁开眼睛，呼吸依旧浅浅淡淡，一只手伸过去把人更加揽向怀里。
睡觉，睡觉。
天亮，睁开眼睛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腰上横着一只大手？没有惊慌地大叫，身体比脑袋更早一步认出了手的主人。仔细观察了一下，指头纤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看着他的睡容，魔魅的眼睛微闭着，嘴巴却微微地张开，薄唇颜色比女子还漂亮。
着了魔一样伸出食指，在那柔软的唇上轻轻滑动……
深呼吸，呼……吁……“阿笑，快点儿起床……”
在他耳边大喊一声，果然觉得身体的感觉被冲淡了许多。只是，脸仍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染上了云霞。
把手驾开，从床上爬起来，等这家伙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若无其事地站在地上，如往常看着他。
“娃娃。”
沈笑自然地唤了一声，也没有想到问为什么房里会多出一个人，麻利地套上外衣，然后躬身穿上靴子。
“等一下……”
看他头发微微翘着，让整个人都多了一种难言的野性，不知道什么心里，我从绣袋里拿出一条丝带，走到他身后把那些“乱发”束起来。
沈笑乖乖地站着，任一双灵巧的手在自己身后动作着，脸上现出傻傻的笑容。
什么事情都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然后就有了以后的无数次……
最后我直接选择和阿笑一个房间，反正在别人眼里，两个男的也不会有什么。而我，也刻意忽视了什么……
直到某天，紫竹吃惊地问：“聆音哥哥，我们的盘缠不够用了么？”
“……”无语，为什么这么说？我是哪里给你这样的感觉了？
“不然你为什么要和阿笑一个房间？”
“……”因为他很好“睡”？这个答案我能说么？
“我以为聆音哥哥不会喜欢和别人挤在一起呢！”
看我一直不说话，紫竹梦自顾自地解释道。没有原因，她直觉地这么以为。
“……”我是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那么，我是那种贪图一时痛快，而什么也不顾的人么？
虽然一直扮成男装，可毕竟不是男人，贞洁这种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什么时候，我已经和阿笑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不止是我，似乎秋老爹和紫竹梦也很轻易地接纳了沈笑的出现，只有两个人，常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沈笑会觉得后背毛毛的，刚开始还会回头看，后来索性不管了。不是唐歌，就是秋娘。
唐歌总觉得这个沈笑有问题，绿眸，在银罗国是很少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世上真有这样单纯的人么？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秋娘也常常偷偷打量沈笑，她承认这个男人很好看，如果忽视那双奇怪的眼睛的话。可是，他配不上公子……这样的沈笑，根本就没有办法照顾公子，反而还要人照顾……
“秋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笑是单纯，但不是迟钝，对人不善的态度，反而分外敏感。
“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么？”
秋娘微笑地反问，虽然沈笑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某种意义上也是自己的情敌。
“额……”
沈笑没有话说了，他是不太喜欢这个长得很美丽，包子做得很好吃，还会被娃娃称赞茶艺很好的秋娘。
事实上，沈笑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他也想被娃娃称赞，可是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喝茶的时候偶然想起来问：“阿笑，为什么你身子那么凉？而且你从来都不会出汗的么？”
“这个啊，可能和我修习的武功有关系吧！”
想了想，他不确定地道。
“……”
虽然阿笑一直说他会武功，可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说不定他真的比我想象中厉害？
“冰寒诀发挥到最大程度，可以凝水成冰，我自小修习心法，身体凉一些也没有什么。”
看我似乎不满意刚刚的答案，他绞尽脑汁再挤出几句。
“那你现在可以凝水成冰么？”
我眼睛一亮，这么热的天，要是有碗加了冰的酸梅汤……想着，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沐府里有冰窖，一年四季都寒气逼人，真是怀念姚春的手艺啊！
沈笑坐在椅子上，稳稳脱着一碗水，起初并不见有什么动静。
清水渐渐起了变化，一丝丝寒气从碗里冒出来……
碗壁上有水珠凝聚，缓缓地滴落下来，接在手心里，真的凉凉的。
“阿笑，你举着一碗水做什么？渴了桌上有茶……”
从外面进来的紫竹梦，看到眼前的情形，还以为这个阿笑又在犯傻。
“嘘……”
紧张地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所有人噤声，我的冰啊，马上就要成功了，哈哈哈！
一盏茶功夫，一碗清水，神奇地结成了冰，再看看沈笑，神色仍然如常。
“啊，真的是冰……”
紫竹梦跑上前，用手触摸一下，惊呼地大叫道。
“阿笑，你真是太厉害了！”
扑过去大力地抱一下他，毫不吝啬地吐出称赞的话语，我迫不及待地端着冰跑去厨房。
“聆音哥哥，等等我！”
紫竹梦立刻跟着向厨房冲去，有好吃的怎么可以少了她？
看到娃娃欣喜无比的表情，沈笑终于开心起来，他也可以很有用。
房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唐歌一直在盯着沈笑看，想要找出某些蛛丝马迹。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家伙，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么？
凝水成冰的功夫，可不是随便练练就能成功的，一般内力深厚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而通常拥有这等凝水成冰深厚功力的人，年纪都不会很轻，而沈笑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更可怕的是，凝水成冰所用时间越短，就说明内力越深厚，像沈笑这样在一盏茶功夫就能成功的，放眼整个武林也寥寥无几。
“沈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们。”
唐歌没有移开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一脸笑容的绿眸男子，直接开口道。他所说的他们，自然是指聆音和紫竹梦，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目的更有可能是聆音。
“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我不会伤害他们。”
沈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完美的脸孔瞬间散发出一种冷意，冰冻的绿眸重新缭绕着神秘的寒烟。他依旧用之前那种有些可笑的语气说话，先是反问，后来又变成重叠的肯定，异常诡异，却又无比坚定。
唐歌忽然呼吸一滞，这个有些恐怖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沈笑吧？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家伙，只不过是他在聆音面前所做出的假象。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呆在聆音身边？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有可能会告诉聆音。”
唐歌疑惑，如果沈笑真的要隐藏所有，那么他就不会有任何的发现。至于他现在所知道的这一部分沈笑的真面目，也可以说是沈笑愿意让他知道他才能知道。
“你以为聆音会没有发现么？”
沈笑淡淡地笑了，语气中竟然有着毫不掩饰的自豪，那精致的五官瞬间散发出一种阴邪的美。
唐歌无语，他怎么忘了，聆音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和他在一起久了，真以为他只是个平凡的书生了。
“娃娃……”
当在乎的人端着酸梅汤出现的时候，沈笑再度回复原来的表情，笑容依旧灿烂夺目，让唐歌觉得刚才的对话都是他的幻觉。而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男子，才是真正的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