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伤情海上薄雾弥漫。碧空中尚有晨星寂寥,天边东方却是已出现了玫瑰色的霞光,美得不可方物,有几只水鸟贴着海面优雅掠过,发出几声清亮叫声。
雾霭之中,一艘巨舰若隐若现,正乘风破浪而来。在巨舰高耸的桅杆之上,挂着一面绣着一只凤凰的旗帜,凤凰周身烈焰焚绕,栩栩如生。
船头立着一个黄衣少女,扶着舷栏,双目清澈灵动,纯真可人。正不住巡看着海面,看上去象是在找什么东西。
“爷爷!二叔!你们快来看,那是什么?”船头的少女突有所发觉,小脚欢快的跳了几下,指着前方迷雾中若隐闪现的一个绿色大物叫了起来。
在巨舰坐舱之前的甲板上,还放着两张大椅,檀木所制,上面铺着柔软厚实的水獭皮,昭示着主人身份的不凡。坐在左侧的一个中年汉子听少女招呼他们,呵呵笑道:“我们的小若岚又发现什么了,不会又是个大海龟吧!”
坐在另一边的老者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有些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他看上去虽入老迈之年,但精神仍是十分矍烁,更颇具威严气质,在腰间围着的一个金黄色的腰箍,高贵不凡。
船头的依若岚嗔道:“爷爷~!二叔~!”,她的尾音拉得老长,声音甜腻,模样可爱之极,引来舱前两人更大笑声。依若岚顿足哼道:“你们不准再笑了,那真有个绿色的怪东西嘛,啊,那上面好像还挂着个人呢,咦!地水面上有也一个!”
那老者和中年汉子都很是疼爱依若岚,虽是调笑依若若岚,人早已站起,走了过来。到了舷边,果然发觉前方迷雾中确有个绿色的庞然大物,有大半已浸沉在水中,看上去,倒有些象是块奇形怪状的礁石。在这‘礁石’的前端似乎还真挂着个人影,而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还飘浮着一个人影子,虽看不太真切,但仍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见到果然是人,两人神情不由都是凝重起来。中年汉子转头朝水手们喊上一声:“往那侧靠过去!”说着,用手指了指方向,又转头对老者道:“爹,这里地处湾口,风浪并不急,这两人莫不是遇到那孽蓄不成。”
舰船微转方向,向那绿物大物靠了过去,老者微一皱眉,沉重道:“天镜,你先下水看看那人,看还能不能救?”
依天镜应上一声,御空而起。在飞至浮在水面之人边上落下,脚踩青波,竟是不见下沉。依天镜探了下浮在水面那人鼻息,抬头朝老者惊喜叫道:“爹,是个女的,还有口气。”
老者高声催道:“那你还等什么,快救上来啊。”
依天镜也不作声,嘿嘿一笑,伸手虚空一按,那人影立是离水而起,被他虚摄着带了过来。
依天镜将那人轻轻放到甲板上,早凑在边上的依若岚看上一眼,惊叹道:“哟,这个姐姐好漂亮呢。”
中年汉子笑嘻嘻的道:“我们的小若岚也不差呀,这西水冷那个男子不垂涎三尺啊。”
老者笑骂道:“还是快些救人要紧,若岚,你将她倒伏,让她吐出些水来。我看她落水还不算不久,只是受了些伤,又受了寒气,等她醒来,给她吃些药,再调养几日,当不会有事。”
依若岚冲中年汉子扮了个鬼脸,嗯上一声。忙扯掉水獭皮,将椅子倒转,把那女子倒伏在上面,一手不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很快那女子就哇哇从口中吐出水来。
这时舰船已靠近绿色大物,可看到这绿色大物全是由层层缠绕的藤蔓组成,但并不象船,模样倒有些古怪。老者和依天镜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些藤蔓怎么会出现在这伤情海中。
看到在这绿色的藤蔓堆的一头还挂着人影,不待老者说话,依天镜已是飞了过去。但旋又在那边大喊起来:“爹,你快过来看看,这藤蔓里居然有头怪兽,或许真是那孽畜呢。”
老者惊噫一声,也是飞身而起,先按了下挂着那人的后颈,立知他只是晕迷过去,便也不太担心。在这人的下方,有一个黑色的缺口还没被藤蔓围上,露出了半张血红的大嘴和一串白森森的利牙。因角度关系,刚在船上时并看不到,待到这近处看时,却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老者细细看了几眼,脸露忧色,道:“这恐怕不是那头孽蓄,反倒有些象是洪荒凶兽‘冥河翼龙’。”
依天镜诧异道:“冥河翼龙?”
老者点头道:“不错,这种凶物,至少比那孽畜还要厉害不止一倍,据说存在于洪荒年间,现在基本见不到了。”
依天镜惊奇道:“比恶魂虎鲨还要厉害不止一倍?那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沉吟道:“传说中,伤情海和七海相通,若真是如此,这冥河翼龙出现在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来!我们还是先把这人救下去,待他醒转,再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依天镜点头称是,上前去拉挂着的那个青年,却发觉他的手已裹在藤蔓里面,便取出身侧带着的一把短刀,连着斩开青年边上的藤蔓。
藤蔓层层断落,露出冥河翼龙的额头,只见额头上一柄长刀已深深没入,那悬挂青年的手正紧紧握着刀柄,脸上表情咬牙切齿,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一般,老者脸上异色更浓,却只是催促依天镜快些把人救起来。
依天镜本想问上几句,见老人催得急,便不敢再问。忙把青年拉到了冥河翼龙的额头上来,只是那握刀柄的手却是怎么也扳不开,便又握在青年的手外,用力拔刀,想把刀从冥河翼龙的额头拔出来。没想脸色涨得通红,刀却纹丝不动,不由望向老者求助。
老者轻哼一声,在藤蔓上走上两步,也是握上青年的手,微一用力,那刀也是纹丝不动。依天镜轻笑出声,老者瞪了他一眼,手中玉色一闪,再一发力,那刀顿是拔了出来。
这时雾气已散,红日喷薄跃出。
万道金光洒落下来,流金闪烁,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长刀映在日光下,幻发着七彩光晕,目眩中,又似透着森冷的杀意。
老者也是禁不住赞上一声:“好刀!”
依天镜这时终是忍不住问道:“爹,这是什么人,竟然能杀了这冥河翼龙,那他的修为也太可怕了吧。”
老者又是瞪他一眼,道:“他是什么人,我怎知道,你看看人家,这么小就能斩杀洪荒魔龙,你连杀条恶魂虎鲨也要我陪着来,想想真的气死我。”
依天镜小声嘀咕道:“是小若岚要杀虎鲨嘛,我才没这么无聊,再说让你杀冥河翼龙,怕也杀不了吧。”
老者转头道:“你说什么?”
依天镜忙结巴道:“没……没什么。”
老者哼上一声,道:“还愣着干嘛,快把人搬到船上去。”说着,自己先当空御往大船。
昏沉中,易楚枫觉得似乎有个人影正奔走在一条布满泥泞的路上。那人手中握着的依稀是他的“伐道”,那人踉跄着,每走上几步就摔倒在地,然后又以刀柱地,顽强的爬起来继续。
泥泞中,布满了血痕,一片一片,触目惊心。
易楚枫这才发觉那人身上还在不住流血,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易楚枫想走过去,他很想帮帮他。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易楚枫,抬头望来,易楚枫脑际轰然一响,这张脸,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易楚枫倏的一缩手,那人却突然已是紧紧扯住了他,他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脸上的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使那张脸更显得有种说不出的狰狞。
易楚枫突然害怕起来,转身想拼命的挣脱开去,却被那人一下掀翻在泥地里,两人撕扭在一起,不住的翻滚,任血红的泥浆涂满了身。
易楚枫骇然发觉,那人的脚手正在慢慢变淡,渗入交融到他的脚手中来。易楚枫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跳了出来,想要推开他,却发觉自己是那般无力,想要大喊,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丁点的声响。
渐渐的,那张血红狰狞的脸也是朝他越凑越近,他似乎能闻到鲜血滴到他脸上时的血腥,当两张脸快要碰在一起的刹那,那张带血的脸突然张嘴朝他笑了一下,猛的一头合了下来。
“啊~!”易楚枫惊叫一声,自昏迷中醒来。
“啊!”边上也是传来一声惊喜女声:“你醒了!”
易楚枫转头望去,只见边上立着一个清纯女子,手上拿着一块丝绢,正满脸喜色的看着他。
那女子见易楚枫怔怔的望着她,突然脸上一红,忸怩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你刚出了好多汗呢。”说着,双眼下垂,竟是不敢再看易楚枫。
易楚枫倒没那么多心思,用力撑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那女子见状,忙将他扶坐了起来,只是温润小手触及易楚枫的胸膛,仿如触电一般,让她内心禁不住微一颤抖。
易楚枫坐起身,长吐了口气,又用力摇了摇头,道:“我的刀呢?”
那女子倒是有些想不到他第一句会是问他的刀,神情不由一呆。随即又是明媚一笑,快步走到墙边,把挂着的刀取了下来,交到易楚枫手里,道:“在这呢,连我爷爷都说,这是一把好刀呢!你一定很喜欢吧?”
易楚枫轻轻抚着伐道,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刀体直传而来,他似乎能感觉到这刀因重回他手里散发出的喜意,从而让他经受恶梦波动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了许多。他隐隐感觉到,经过伤情海一战,自己和这伐道刀之间似乎已有了某种极是微妙的联系。
突然自刀影中看到边上的女子,易楚枫才回过神来。心中不由有些歉然,道:“我是很喜欢这刀,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心中只记得自己在黑暗中,和那只可怕的怪兽拼死博斗。自己是何时昏迷,怎样昏迷竟都是记不起来。想到这,心中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自从望云崖起,自己似乎变得特别脆弱,动不动就会昏迷过去,好在自己似乎运气不错,每一次都有人会把自己救回去。
那女子倒是毫不在意,道:“这是西水冷呢,我和爷爷他们一道去伤情海杀那头恶魂虎鲨,没想却在海上碰到了你。那时你正挂在一堆藤蔓上昏了过去,听爷爷说,你杀了比恶魂虎鲨还要厉害也多的冥河翼龙,你可真厉害。”
西水冷,伤情海,易楚枫轻皱了下眉头,对于这两个地方都没什么印象。回想在那雨夜里和怪兽博斗的惊险场面,却也是心有余悸,没想那怪兽最后竟真被他给杀了,记得当时还是清秋先冒死刺瞎了那怪兽的一只眼睛,他才逃过了怪兽追击,想到清秋,易楚枫忙又问道:“那……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女的。”
那女子咯咯笑道:“你是说清秋姐姐啊,她就在你边上的院子里呢。”
易楚枫心中倒也有些担心她,道:“她没什么事吧?”
那女子撇撇嘴,道:“你这么关心她,是不是很喜欢她呀?”旋又笑道:“你放心吧,她没什么事,要知道你醒了,肯定吵着要来见你了。”
易楚枫被她的话吓上一跳,心中暗付,自已真的喜欢清秋吗?细想了下,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问她,甚至有些担心,只不过是因为在那伤情海上共同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而已。自己要是真的喜欢她,应该一醒来就问她的下落才是,心头倒不知为何,又浮出了柳闻樱巧笑倩兮的身影,嘴角禁不住勾出一丝笑意。
“我可以叫你……影子哥哥吗?”边上一个轻如蚊音的声音。
易楚枫有些愕然,看了那女子一眼,见了脸色微红,略带羞色,眼睛却是不眨的看着他,一如那潭清澈的泉水。
突然记起自己现在是千影的身份,这女子既然叫自己影子,又已知道了清秋姓名,看上去还和她处得很熟,那定是从她那处问来的。对这女子,他心中隐隐有种说不出亲切之意,只是他也不能告诉她,他不是千影而是易楚枫,口中则道:“这……这个自然可以,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那女子笑靥如花,喜道:“我叫依若岚,影子哥哥,我今天好高兴,我终于有一个大哥了!”
易楚枫受依若岚笑意感染,也是轻笑两声。他自有意识起,就是孤独一人,虽说那时还有公输博,但毕竟是自己先生,并无减他内心的孤独。而认识了柳闻樱,这种孤独感虽然稍减,但更多的时候,柳闻樱都是象个大姐姐般在照顾与他。但眼前这依若岚却给他完全不同的感觉,仿若邻家小妹,亲切清纯,却又和男女之情无关,心中便也很有些欢喜。
依若岚雀跃一阵,突然歪着头,露着两个小酒窝,模样可爱之极,笑道:“影子哥哥,你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再通知清秋姐姐来看你。”说着,也不等易楚枫作答复,蹦跳着出门而去。
易楚枫看着兰若岚充满青春活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底一声叹息,暗道:可惜我并不是真的影子,而注定是个要和血腥一路同行的人,希望到时别给你带来牵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