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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道:‘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如果说，前一次流泪，是因为感叹着自己壮志难酬，而伤心灰心；那么，后一次流泪，就是因为预见到家族的大厦将倾，而寒心痛心。

“此才、此志、此心”啊——小可，兴家；大可，利国——可惜，她只是个“女子”——家，难独撑；国，难报效。

最后，当她作为一个美丽的条约，被签署到息战宁国的“和番手册”上时，这是不是也算是一条曲线报国路，一条飞黄腾达路呢？

如果是的话，也未免太苍凉了一点。

她并不是不辱使命、慷慨护国的“蔺相如”——她只是一个“女人”，被当作鲜花礼帛一般的包装起来，奉送过去，姿势是可怜而谦卑的。

在茫茫岛国的旷野天空下，探春的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断翅的鲲鹏，心碎了。

......

生不逢时，心不由己——还是那句话了——时代的悲哀，也就是“心”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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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探春的——自尊心和自卑心。

雄心壮志的探春，争强好胜的探春，不知道有没有琢磨过这样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她周围的人，自有定论——

凤姐说——“好好好，好个三姑娘！只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

兴儿说——“三姑娘的浑名是`玫瑰花。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

在那个“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里——“庶出”，犹如一道黑色的咒语，从降生起便烙印在那些无辜的孩子身上，伴随着他们走在自己坎坷泥泞的“命运”之路上，如魔影追随，难以摆脱。

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心高志远、一心要强的姑娘呢——于是我们看到她排除异议，为宝玉精心作鞋；挺身而出，替王夫人鸣冤申辩；心里眼里充满了老爷太太，唯独缺少自己的亲妈；自己的亲舅舅死了，她并不认账......我们不能说探春是有意在往上攀爬；我们只能说，这个姑娘，在尽力的洗脱自己身上的“庶出、烙印”！

她有很强的“自尊心”，她受不了别人歧视她、辱没她——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并且知道人们对这种身份的人的看法，她知道这个社会对这群人的看法——就是充满了歧视和辱没——所以，她又深深“自卑”起来——于是，她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充满了痛苦和愤懑。

久蓄并发，一触即发——于是我们看到了激烈磅礴的火山爆发——

“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

这一大段话里面，不断重复、或者强调出现了——“姨娘、奴才”等字眼——她为此哭，为此气，因为这就是她的“自卑之源”。因为这些自卑心理，严重的阻碍了她那非常强烈的“自尊心”。

说白一点，就是，探春有点自己看不起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出身。）

在来到论坛的最初时候，我曾为了这个和朋友激烈的辩论过。当时的我，认为探春身为一个“自强不息”的强者，是不会或者说、是不该有自卑心理的。

但后来看来，她有自卑心理；或者可说，那个社会，使她那样的人们，必然都有一颗自卑心——并且一生为之郁闷，甚至于之作战，情不自禁。

等这个心理到达高峰时，便会出现“儿嫌母丑，狗嫌家贫”的可怜局面——伤害亲人，也更重伤了自己，演出悲剧。

“有一种悲哀，是不能选择性的，比如我们的父母，比如我们的生长环境......”

探春的悲剧源头，就在于——她不甘心！不甘心身为女儿，难展抱负；不甘心身为庶出，被人歧视——她的“心”，和她所处的时代，太格格不入。所以心便脱轨了，人便痛苦了。

还那一句话了——时代的悲哀，也是“心”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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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附笔。

她的心，和自己的“身份”作战；

她的心，和自己的“性别”作战；

她的心，和自己的“时代”作战——能战胜吗？不言而喻。

花木兰，也要女扮男装，才能报效国家，建功立业——这是怎样的悲哀呵？

探春，如果生在当代就好了，她不用女扮男装，她不用因为“雄心壮志、蹈海难酬”而挣扎一生、最终悲慨——

看看中国的吴仪，看看香港的范徐丽泰，看看外国的女总统、女总理、女国务卿.....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时代变了，悲哀不再。

谁说女子不如男？——芭蕉树下，嫣然开怀。

窗外夜色，如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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