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莫愁前路无知己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34

转眼到了腊月,营中训练从体能和队列演变成战术、战略,每天都在研究大小的战役,李广、卫青、韩安国,大汉朝的精英指挥官的每场战役,都有详细的解说和评论,指挥的得失、战机的选定,不一而足,常常在教官的解说中,神驰塞外,似乎自己也在浴血沙场。

每次讲解李广的战役,李敢总是觉得异样的骄傲,一个月前,皇上重新启用了父亲,现在他正在右北平驻守,也许再过几个月,就能在他的麾下,为皇上效力,那火一般的激情,就是大漠凛冽的寒风,都不能吹灭。

一切都很美满,除了一样,赵丽离开军营后,再没有回来过,只有他的消息零星的传来,他惹怒了静月,随后又惹恼了霍去病,被赶出了皇宫,再不能回骠骑营……。

每每想到赵丽一个人在长安游荡,李敢总是觉得很难受,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认识了,除了他之外,赵丽没有其他的朋友,他似乎从不相信他人,就连从小把他带大的二嫂都不相信。

对于李敢而言,赵丽就如同生活在迷雾中的神秘生物,他能够看懂的,只有他美艳的外表,虽然他不愿意过多的谈论自己,可是李敢仍然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推断出他内心的孤独,表面上,他似乎拥有了常人期望的一切,英俊潇洒的外貌、冠绝天下的财富、还有他深藏不露的智慧,旁人都认为,他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一类人,可是他知道,赵丽总是生活在恐惧中。

李敢也许是世上唯一知道他内心秘密的人,赵丽偶尔喝醉酒,会泪流满面的讲述自己的童年,从他简单的描述中,李敢听出了其中的幸福与不幸,他也听出了赵丽的母亲与被赵丽称之为二叔的瞎眼男子间的爱情,尽管听了无数遍,他仍然会为他们的爱情流泪。更多的时候,他会为赵丽悲惨的童年热泪盈眶。

除了酒醉,赵丽在清醒的时候,从不提任何的往事,他总是喜笑颜开,像一个孩子般顽皮,也许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因为他把所有的人,都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

和他从小一同长大,李敢心里,赵丽就是自己的弟弟,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应该附和他、陪伴他,在自己心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涵香阁外,被人围观,而手足无措的孩子,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保护他。

由于霍去病自带着赵丽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李敢并不清楚赵丽如何惹恼了静月和霍去病,以他对赵丽的了解,他是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的,可是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李敢,李敢……。”

黑子轻轻拉了拉李敢的衣袖,“老大,发什么呆,教官叫你。”

李敢这才清醒过来,站了起来,“在。”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围在窗前看立在校场中的李敢,他双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双臂伸展,如同一条直线,单腿直立,身上落满了雪花,赵破虏微微的笑,对于他而言,自赵丽离开骠骑营后,李敢率领的四队,重又成为五队最大的竞争者。

“老大,刚才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黑子笑嘻嘻的拿了一个馒头给李敢。

李敢狠狠的啃了两口,噎得伸长了脖子,“我在想,霍郎官什么时候回来?”

黑子微微一笑,“老大,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就是郎官回来,赵丽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你想,他一下得罪了两个不能得罪的人,尤其是触怒了郎官,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

黑子总是那么明智,感觉上,他和赵丽是那么的相似,他总是满面的笑容,可是城府很深,行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赵丽刚进骠骑营里,提醒过自己,要小心提防黑子,可是相处下来,黑子是整个四队,最受人欢迎的同伴。

即使和黑子成了朋友,赵丽似乎也并不完全相信他,他情愿相信鲁莽的和尚,就如同在上林苑中,他情愿带着和尚涉险,也不愿和黑子单独相处,竟然是什么让赵丽如此的惧怕黑子呢?难道是因为黑子对于家仇的执着吗?

就在李敢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武帝看着淮南国相呈上的折子感到万分的苦恼,年前,为了安抚因为主父偃连灭三国给诸侯各国带来的恐慌,武帝赐给各诸侯王中,声望最高的刘安一根节杖,许他不到长安朝见,免除了他的奔波之苦。

没想到刘安并没有因此而心怀感激,武帝紧皱着眉头,淮南国相折子的话,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心头——

伍被曾劝谏淮南王:“皇上刚刚宽恕了大王,大王又在谋划亡国之事,臣听说伍子胥曾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对吴王说,‘臣即将看见麋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臣也将看到淮南王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

好一个比喻,只不过,吴王最终未听从伍子胥的劝解,仍然我行我素,就如同刘安一般,武帝暗暗将自己放在刘安的位置上,潜心的思索伍被的话,看自己是否会如刘安一般执迷不悟。

“如今大王只看到高皇帝得天下之易,却未看到近代吴楚的覆亡。吴王曾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如大王一般,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钱币,在东方可以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库丰盈,百姓众多,反叛计划成之,吴王发兵西进,可是却兵败狐父,吴王逃至丹徒,被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朝好万倍。下臣肯请大王能够审时度势,不要自绝于天下人。否则,臣将不得不暗自悲哀大王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荣,而步上身死绝国的绝途……。”

这样的一番话,能让入了魔的刘安幡然醒悟吗?不,不会,不可能,对于一个已经密谋叛近十年的诸侯国君,这字字珠矶的劝谏之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的影子,但是齐王和燕王刚死,如果要下重手处置淮南王,难免会起内战。

虽说目前是太后的守孝期,与匈奴无大的战役,可是自己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战役,这场战役将决定汉匈之间的命运,原想守孝期满期后,立即开展,看来淮南的问题不解决,这场战役,就不能如愿进行。

想到此,武帝只觉得恼怒万分,如果不是主父偃逼死了齐王,现在岂会对淮南国束手无策?如果主父偃仍然在生,是否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

“父皇,父皇……。”静月连声的呼唤着,跑了进来。

看着她大红的宫衣,武帝首次觉得那颜色,是异样的刺目,就连她精致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讨厌了,“父皇,去病哥哥要回军营了。”

“是吗?下这么大的雪,让他明天再走吧!”武帝看着窗外的雪,有些担心,转过眼,上下打量着静月,“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这点衣服?”

看上去,静月平静了许多,“我这就去告诉去病哥哥。”

“行了,到这儿来,和朕说说话。”武帝指了指火盆,让静月坐了下来,回过头对元宝道:“元宝,你去告诉去病,让他明天再走,对了,让他把那个赵丽也一块儿带走。”

“皇上,赵丽早就离开皇宫了。听说是回家去了,不回骠骑营了。”元宝轻声的说。

“什么?”武帝看上去异常的恼怒,“朕早已下达诏令,适龄的男子,都应参加到抗击匈奴的战争中,他挺会享受的,去赵家宣旨,让他马上到军中报道。”

元宝仍然低垂着头,“皇上,是让他到大将军军中报道,还是仍然回骠骑营?”

“当然是骠骑营。”武帝说得异常的坚定,“让他到卫青那里,不是给卫青找一个爹吗?卫青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忠厚老实,那个狡猾的小子,左一句卫兄,右一句卫兄,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同时,让人警告李敢,朕要再听说赵丽在骠骑营享受特殊的待遇,朕饶不了他。”

元宝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武帝转头训斥静月道:“你一个女孩子,一大早,衣衫不整的跑到去病的精舍干什么?朕给你选定的夫婿,你怕他跑掉不成?你看看,你看看,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哪里有你娘一丝一毫的温柔娴静。现在回去,不许再到去病的精舍捣乱。”

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骠骑营门口,李敢兴奋得迎了上去,车帘掀开,果然是赵丽含笑的面孔,他接过赵丽的行李,大笑道:“小子,皇上下了旨,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