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到床上,赵丽就听见赵破虏兴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赵丽,赵丽……。”
静夜里,他的呼唤声传得很远,赵丽觉得他难听的声音,简直可以和山中的豺狼相媲美,不知又得了卫青什么好处,这么的兴奋,还是要和卫青的下属再比试一场,这么晚了,难道是黑夜行军?
听声音,赵破虏已走到门边,“赵丽,大将军请你去喝酒。”
躺在床单下的赵丽一愣,喝酒?这么晚喝酒?
“我已经睡下了。”
“那你起来……。”
赵丽生气了,“那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屋外没了声响,赵丽偷偷的起身,以他对赵破虏的了解,此人一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嘭……。
一声巨响,赵丽吓得一抖,不用伸头,他也知道赵破虏踢破了门,他正想跳下床,但透过帘缝,却看见赵破虏垂手站在门边,神情似乎很尴尬,转眼,却是霍去病坐在屋中,正低头凝神细看那个新做的沙盘。
赵丽微微一笑,赵破虏这下可倒霉了,他一定喝多了,忘记了自己和霍去病住在一起。
等了很久,赵丽几乎都睡着了,才听霍去病轻声道:“修门。”
很快,门边就传来木锤的声音,赵丽暗自想像赵破虏修门的样子,不由觉得很好笑,转了个身,正想闭上眼睛,却听霍去病在帘外道:“赵丽,去喝酒。”
小心翼翼的走上屋顶,春风迎面而来,感觉还有些凉,屋顶正中摆了一个小几,小几上有几壶酒,看样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霍去病已坐了下来,手中拿了一本竹简,赵丽坐了下来,才发现小几上竟然摆放了刀箭,不由有些失笑,这种地方,还需要防备吗?
酒很好,又清又冽,连着幽幽的清香,也只有霍去病能够喝到这样的酒,喝完一小壶,赵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霍去病,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很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听着静夜里传来的敲击声,叹息着躺在了屋顶上,头枕在霍去病的腿上,舒服的叹了口气,“风清月朗,如果在涵香阁,还能听听唱曲儿的姑娘清唱的小曲儿,可惜,现在只能看看你了。”
霍去病微微一笑,“话真多。”
没想到武帝竟然这么晚出现在骠骑营,看上去,他并不太高兴,下了马车,四处扫视,“去病呢?怎么没看见他?”
“去病累了,正休息。”卫青跟在他身后。
“累了?看看他去,朕还不知道,去病竟然会累。”武帝熟悉的向霍去病的住处走去。
看到了,满目飞舞的衣襟,白色的细布衣服,在夜风中飞舞,如同迷离的夜色,还有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如同水中随着水波摇摆的蔓藤,在夜色中缓缓飞舞。
“去病……。”
武帝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他正想上前,却听卫青大声道:“皇上小心。”
夜色中,出现了无数黑衣的武士,一身紧身的劲装,深黑色,如同最深沉的夜幕,脸上蒙了黑巾,只有闪闪发光的眼睛显示着他们的存在。
“去病……。”
黑衣的武士挥刀上了屋顶,李敢大声叫道:“是匈奴人,长安竟有匈奴人。”
屋顶上的打斗进行得很激烈,开始,赵丽并不相信这些蒙面的黑衣人是匈奴人,可是数招过后,他不由得相信了,这些人每出一刀,都凶狠无比,直取要害部份,刀风凌厉,他竭力的左抵右挡,终于和霍去病一同逼退了第一轮的进攻。
看着又向上攻来的匈奴人,赵丽和霍去病对视一眼,霍去病转身向前,赵丽转身向后,从小几上拿起箭筒背在身上,手持长弓,瞄准了越靠越近的匈奴人,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呢?
庭院中,众卫士护着武帝,向安全的地方退却,退了几步,就听耳后有杀声传来,救援的人已经冲杀了过来,匈奴人渐渐向后退却,武帝站住了脚步,仰头向上张望。
屋顶上,羽箭如同流星般急促,每一箭发出,都有一个匈奴人中箭倒地,霍去病站在屋顶,衣襟当风,威风凛凛,那股迫人的气势,仅匈奴人竟不敢上前与他厮杀,只是在不远处呐喊。
另一边,赵丽却应付得颇为吃力,虽然箭矢纷飞,匈奴人一时不敢逼近他,但是围攻他的人,却丝毫没有退缩,赵丽看着箭筒中的箭越来越少,不由有些惊慌,百忙中四处张望,屋顶有一根绳索,系在庭中的树上,平时嫌这根绳子碍事,没想到今天竟能派上用场,转过身,霍去病神态自若的背手站在屋顶,似乎在观望风景一般,他要如何脱身呢?
赵丽拔出腰间的刀,胡乱的切杀着冲到霍去病身边,“霍去病,我想到下去的办法了,你跟着我一块儿来吧。”
两人退到绳边,赵丽从腰间抽出汗巾,那汗巾很长,白色的细布,绣满了红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赵丽将汗巾递给霍去病,“你拉住这根汗巾,沿着绳子滑下去。”
霍去病低头看了看绳子,接过汗巾,很快滑到了地上,此时,屋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的匈奴人,他们手持弯刀,围了上来,赵丽微微一笑,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最后几枝箭,连珠似的发了出去,然后向后跃到绳索上,左腿踏蹋,右腿在屋檐上轻轻一蹬,他如同燕子一般的滑了下来。
众人见他空中,转动自若,神态潇洒,待滑到绳子,屋顶上的匈奴人抽出弯刀,一刀就绳索斩断,赵丽凌空落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叫,李敢冲上前,似乎想接住他,没想到赵丽轻盈的在空中抱膝翻腾,减缓了坠落的速度,虽是如此,他还是重重的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李敢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急速的向后退去,“快走,匈奴人又来了。”
果然,屋顶上的匈奴人已和庭院中的会合,一同冲向了他们,赵丽顾不得身上的痛,拔出了长刀,“李敢,呆会儿别管我,你只管自己顾自己。”
打斗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平日里那个喜欢偷懒取巧的家伙,竟然如此神勇,赵丽的长刀上下翻飞,舞得花团锦簇,匈奴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武帝站在一边,看了很久,“卫青,你看他真的像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吗?”
卫青也在看他,看了许久,“皇上,下臣认为,赵丽的武功,在骠骑营不算是最好,但绝不是最差,下臣看他这一路刀法,出刀速度,收刀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极具威势,看上去很花俏,可是很实用。”
“实用?不止是实用,而且相当狠毒,他在屋顶,数箭连发,精确无比,那些箭,不是射中肩膀,就是射中大腿,让中箭的人,无法动弹。你再看他从屋顶落下的姿态,相当的纯熟,显是练习了很久。这一路刀法,如同你说的一般,朕不断的从骠骑营收到消息,说这个人金玉其外,坏絮其中,不堪大用,可是朕看,这个人心机之深,简直令人诧异。”武帝冷冷的看着赵丽,目光阴鸷。
卫青转头看着赵丽,他知道武帝说的都是真的,渐渐的,他也看出这个满面笑容的孩子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他似乎很刻意的在接近去病、利用去病,那样的不着痕迹,如果不是平阳提醒他,他根本看不出来。
想到此,总是觉得很难受,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可是现在想想,自己并不真正的了解他。
匈奴人渐渐退了下去,赵丽靠在树下直喘气,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发软,不知道这些匈奴人怎么那么的顽强?
“赵丽,你没什么吧!”黑子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煞白,唇色发青,不由有些担心,“看你,满脸的冷汗。”
赵丽伸手向腰间拉汗巾,拉了两次,都拉空了,这才想起刚才借给了霍去病,只得伸袖拭了拭脸上的汗,黑子持刀站在他身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匈奴人,这么凶狠。”
赵丽靠在树上,只是喘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和黑子在一起,他总是觉得很不安,似乎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恐惧的邪气一般。
转眼,李敢就跑了回来,“赵丽,你怎么样?没想到你的刀法那么好,刚才我在旁边都看见了,又快又准,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练过刀,谁教你的?”
赵丽将手中的刀插进土里,“在淮南时,跟一个人学过,学了玩的。”
“玩的?这么厉害?刚才你从绳索上滑下来,就像街头的杂耍。”李敢不知怎的,今天这么多话,他正要问下去,霍去病走了过来。
“门修好了。”
终于躺下来了,只是觉得冷,就像回到了从前,二叔和娘带着他,在淮南街头四处卖艺,二叔轻轻的拉着丝弦,他走到高高的木竿顶端,然后从顶端踏着绳索,飞速的滑落下来,身后是如血的残阳,每一次,都很害怕,因为从高空坠落的速度,如此的迅速,甚至连风都追不上。
赵丽惊叫着从梦中清醒,浑身被汗湿透了,帘外,霍去病淡淡的问,“你做梦了吗?”
是梦,都是梦,再也不会从高空坠落了,永远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