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天,鸾驾终于在一开阔处安营扎寨,武帝行了一天,也累了,用完晚膳,早早就回帐安歇了,一时间,营地里只有值夜的军士整齐的脚步声伴着山风呼啸来去。
梳洗完毕,赵丽合衣躺在榻上,想起白天李敢的种种言行,只觉得气得睡不着觉,好容易迷糊过去,霍去病已走进了帐中,看着他的面孔,忍不住也恼恨起来,都是这个人把自己召进了骠骑营,不然,现在自己正在长安打马放鹰,逍遥自在,何必受这些闲气。
“赵丽,你睡着了吗?”
正恼恨间,听见霍去病愉快的声音,更是气得想呕血,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的高兴,唯独自己郁郁寡欢呢?越想越恨,不如拿霍去病出出气吧!
刚打定主意,突然转念一想,霍去病可不像李敢那么好欺负,虽然平日里闷声不出气,一发起火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回长安后,我们到宫里住段时间吧!我想皇后和静月了。”霍去病已梳洗完毕,舒服的躺在了榻上,看着他沉毅的面容,赵丽的怒气又升腾起来,静月!静月!每个人都那么的想念静月,似乎她是他们的女神一般。
恼得转过头,不想再和霍去病说一句话,“赵丽,你说静月爱吃熏鱼吗?”
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一提起静月,话就如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说了半天,中心围绕着静月说个不停,从长安出发开始,一直说到淮南国,再说下去,可能连今后数十年都说完了。
忍不住打断了他,“说完了吗?我想睡了。”
说话的人,和往常一样,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感觉上,在他心里,静月那般的人见人爱,别人就是听见她的名字,也会倾倒于她的裙裾下,亲吻她的脚尖。
“行了,说完没有。你喜欢静月,我可不喜欢,那个刁蛮讨厌,横蛮不讲理的女人,谁会喜欢,如同长安市井的泼妇一般,还不如涵香阁的姑娘……。”
话未说完,脸上已被霍去病掴了一记,**辣的痛,打完那一掌,他又躺了回去,“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赵丽抱着衣服从霍去病的帐蓬里走出,李敢摇了摇头,他猜到赵丽一定又和霍去病吵架了,对于赵丽而言,他总是认为自己在任何的地方都和在赵家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在旋转,仿佛他就是这世界的中心一般。
“赵丽,又和郎官吵架了?”
待他转过脸,李敢这才觉得事情很严重,赵丽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左脸高高的肿起,眼睛被挤成一条线,根本无法睁开,李敢吓了一跳,“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帐中,李敢倒了热水,拧了一块布,递给赵丽,“到底怎么了?”
赵丽眨了眨眼睛,“我说静月两句坏话。你想听吗?”
令他奇怪的是,李敢很坚决的说:“不想,你是我兄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
看他说得那么坚定,赵丽只是不信,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也不会巴巴儿的跑到飘渺阁买那几块绢巾,又巴巴儿的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那些人在绢巾上绣上静月的名字,如此的用心良苦,还什么女子如衣服?
气嘟嘟的睡了下去,连脸上的痛都忘记,直到早上用早膳时,看着队中的队友诧异的眼神,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脸早已肿成了猪头,也不敢照镜子,只好跟着和尚走在队尾,避开别人的注视。
“赵丽,你又和郎官吵架了吧!早说过,让你不要去惹郎官。”和尚递了一个野果给他,又转眼看了她几眼,“看看,肿得都透明了。”
赵丽艰难的张开嘴,咬了一口果子,每咀嚼一下,都觉得左边脸钻心的痛,“和尚,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的,你到有这般心思?”
赵丽扔了果子,用湿布敷在脸上,减缓那火辣辣的疼痛,和尚一撇嘴,“我知道,你和郎官在一起,不过是贪图那些特殊享受罢了。不用操练、不用做杂务、不用早起、不用干那些你不想干的事。”
果是如此的,自己和霍去病混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些,原以为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从和尚嘴里说出,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的刻在心上,痛得整颗心都在痉挛了,“和尚,你看不起我吧!”
想来和尚是不会说谎的,骠骑营中,除了李敢外,也许没有人看得起他,在他们眼中,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般,奉承着霍去病,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些好处。
想到这儿,心痛得绞成了一团,这般的耻辱,不是别人强加给自己的,是自己带给自己的,为什么早没想到呢?为了片刻的安逸,自己竟落得如此的地步,赵丽轻轻的抚摸着火烧般疼痛的脸颊,也许连和尚都看不起自己吧!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总是把自己藏匿起来,就像刺猬一样,缩得很紧,表面是一团刺,谁都接近不了。”和尚慢慢的说完,然后转头看了看他,“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而懂得利用能够利用的东西,都是生存的一种手段。”
也许只有老实的人说出话,才会让自己如此的痛心,真的痛,痛到了骨头里那般,浑身都在痛,“和尚,你说你没有看不起我,可是你一定卑夷我……。”
这一次,和尚想了很久才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就像一个小弟弟一般要人照顾,其他的,从没多想过,但是你也要争气了,依靠别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自己也得为自己争口气了,竟然离不开骠骑营,那就得好好儿的混下去,不再依靠别人了,包括霍去病,包括卫青在内,为什么不能自己为自己争一口气,而非得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这一路走,一路想,路也不觉得漫长了,和尚慢慢的陪在身边,像一个兄长一样的循循善诱,对做人的道理缓缓道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做为男子,竟然要这样的,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家里的人宠他,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自己,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讲过这样的道理,
走了很久,终于回到了长安,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了,想长安城里,一定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突然很想回家,很想看看奶奶和翠儿,一别数月,奶奶和翠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除霍去病随皇上回宫之外,骠骑营的其他人,径直被派回了驻地,连长安城的城门都没有见到。
李敢、和尚和黑子三个人打扫了一下午,才把赵丽的东西放进了李敢原来住的屋子里,和尚一边搬东西,一边感叹,“你一个人,怎么要用那么多的东西?”
黑子嘿嘿的笑了笑,“和尚,你从小在边关长大,长安城的生活,从来都没见识过吧。”
那张嘻笑的脸,真的很讨厌,赵丽转过脸,收拾好自己那几册竹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奶奶?”
夏至过了后,白天越来越长,骠骑营操练的科目也渐渐多了起来,赵丽每天跟着大队在校场操练,经常累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下了操后,躺在河边的大柳树,往往一躺就躺到星光满天,直到李敢、黑子或和尚来叫他吃饭,才回到营中,原想开溜回家的念头,在繁忙也渐渐忘却了,只是希望在下一次的大校中,能够获胜,赢得那一天的假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
日子就在紧张和期待中渡过了,等了许久,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的缓慢,大校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赵丽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过,当跟在李敢身后走进校场时,他紧张得几乎都要发抖了,心中暗暗的猜测着这次大校的科目,可是看到校场中摆放的案几,赵丽不由失望起来,如果又是讨论什么河南之战,他可是再也写不出什么了。
缓缓的翻开竹简,只觉得太阳光很耀眼,半天都没有看见竹简上的文字,待终于镇定了心神,题目不是什么河南之战,也不是什么马邑之围,而是:如要拿下淮南国,我军最佳进军的路线。
赵丽一边在心中咒骂出题的人,一边想如果要进攻淮南国,进军路线应是什么样的,可是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唯一能想起的,是李敢送给自己那块淡绿色的绢巾,即使到了现在,想到那块绢巾,也忍不住的怒火万丈。
想了半天,把自己所知道的地名和沿途李广设了重兵的地方一一列在竹简,好容易写完,别人早已交了竹简,胡乱的裹成一团,交给了收竹简的人,便退到了一边,黑子轻声的问,“写了那么长时间,有把握吗?”
看着周围人期待的眼神,赵丽简直连话都不敢说了,说实话,这满场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是胡编乱造,那条什么路线,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能够走到淮南,还有什么把握是最佳的进军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