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乌鸡,好容易才走到集合点,先到人早已散开,四处搜索自己和乌鸡,看见他们,赵破虏脸色铁青,“乌鸡,怎么磨蹭到现在才来?”
赵丽瞪了他一眼,“乌鸡被蛇咬了,我……。”
话还未说完,赵破虏已经转过身,走到一边,立即有几个五队的人跑了过来,扶着乌鸡走了,赵丽气得浑身发抖,回过身,黑子施施然走了过来,“算了吧!所有人都跑去找你们了,我们也是刚回来,乌鸡丢了赵破虏的脸,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精神上一放松,这才觉得累得难以忍受,和尚背着他,走到一边,“好小子,竟然自己走了回来,还救了一个人。”
赵丽嘿嘿一笑,可是心里也知道不妙,自己和乌鸡最后才到集合点,虽然是为了救人,可是骠骑营的规则是无论如何,以达成目的为首要任务,其他的一概不认。
众人默默的站在一边,等待几位队长商议结果,也有人转头看一看四队那个经常拖后腿的赵丽,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今天竟然这般神勇,不仅自己走完了全程,还救了其他队的人,这对比他连续射中靶心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等了许久,赵破虏满面寒霜的走了过来,站在所有人面前,“四队和五队同列最后一名……。”
话音才落,众人就听见一声巨响,一起回过头,原来是坐在树枝上的赵丽,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五体投地般的伏在地上,看来摔得很重,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可是这一次,没有人笑他,所有的人都知道,今天他是尽了全力。
李敢背着赵丽,慢慢向驻地走去,脖子上湿湿的,他知道他在哭,从小到大,赵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习惯于随心所欲,即使到了军营,也是一样,他通过霍去病获得了别人从不敢想像的待遇。
李敢也知道这些待遇是如何取得的,赵丽很会讨别人欢心,从小就是这样的,他要讨霍去病的欢心,简直比吃饭还容易,能够享受到那些待遇,也就不奇怪了。
“赵丽,别伤心,我一定会办法让你回家一趟的。”李敢低声说。
赵丽没有说话,他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不确定,的确,除了霍去病之外,没人能让他离开骠骑营,哪怕是一天。
即使是睡着了,赵丽也能感觉到浑身各处的疼痛,从骨头深处泛出的疼痛,这种疼痛,一点一滴的吞噬着意识,仿佛坠入了地狱一般,睡梦中,不断的重复出现娘的墓地,那孤寂的风,呜呜吹过,恍惚间,又似乎从山顶坠落,无际无涯,不停的坠落,在梦中,也能感到风从耳边吹过。
惊过来的时候,却仍是中夜,窗外繁星点点,虫鸣声一片,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衣襟已被自己的眼泪染湿了,原来依靠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痛苦,以后,还要依靠自己吗?
和尚倒了一碗粥给赵丽,“喝吧!昨天晚上没睡吗?”
的确没睡,醒了之后,一直不敢闭上眼睛,再没有比从高处向下坠落时,那般恐惧,吃完早餐,赵丽没有参加日常的操练,他爬到河边的柳树上,静静的躺在那根粗大的柳枝上,安详的闭着眼睛,也许在这灿烂的阳光下,再没什么能让他从高空坠落吧!
“赵丽。”
不用转身,就知道是五队的乌鸡,一听他的声音,赵丽怒从心起,如果不是他,今天就能回家了,不知这个人怎么这么笨,竟然会被蛇咬到。
“赵丽。”
听声音,他已经走到近前了,赵丽只得翻身坐起,乌鸡拄着一根拐杖慢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满面的微笑,“赵丽,昨天谢谢你,这是上次进城的时候,买的一些糖果子,还没开包,请你吃。”
是恒杏斋的糖果子,看来这个乌鸡还挺有钱的,赵丽拈了一片糖杏放进嘴里,转眼仔细打量着坐在下面树枝上的乌鸡,除了自己之外,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子,和李敢、黑子、和尚完全不同的气质,有些懦弱,非常的令人厌恶。
“你的腿好些了吗?”赵丽吃完最后一颗糖果子,斜靠在树干上,要怎样才能把这个人赶走呢?这个时候,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安静的……。
“赵丽,你喜欢淮南吗?”
淮南?赵丽的眼睛微微发亮,“我很喜欢淮南,那里真的美极了,你知道吗?从淮南回来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战争结束后,到淮南去定居,就住在淮水旁边,在那里建一栋竹屋,哦,你还不知道吧,淮南的竹屋非常的有名,用极粗的竹子建筑成的屋子,冬暖夏凉。”
“乌鸡,你知道竹屋怎么建造吗?”
“不知道,”乌鸡的神色很遗憾,“听说淮南现在会建造竹屋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会。”赵丽很得意,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如何建造竹屋,眉飞色舞,讲了半个时辰,丝毫都不疲累,说到最后,赵丽微微叹了口气,“很多淮南人都不知道竹屋。”
“赵丽,吃饭了。”黑子走到营外,习惯性的向柳树方向张望,很奇怪,今天赵丽很兴奋,满面的微笑,和昨天垂头丧气的模样判若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赵丽跳到树下,黑子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乌鸡,以赵丽的性情,他应该很讨厌令他不能回家的乌鸡,为什么看上去气氛非常的融洽,甚至有点儿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的感觉,想不到乌鸡这么真厉害,转眼之间就能让赵丽化怒为喜。
回到队中,和尚迎了上来,“赵丽,今天早上我们和五队又起了冲突,赵破虏和老大单独对战,你猜结果如何?”
吃了一块牛肉,赵丽颇感兴趣的想了想,“应该是不分胜负,虽然大校中我们经常是最后,如果没有我拖后腿,我想每次大校的第一名,应该在我们和五队之间产生。”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和尚拿着馒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谈论着早上的对战,从李敢的准备,到赵破虏的装束,一直谈到李敢和赵破虏对战前的精神状态,赵丽拿着馒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和尚,看来和尚和自己呆得久了,连自己的唠叨都学会了七八成。
“赵丽,你和乌鸡说什么,谈得那么高兴,我叫了你几声,你才听见。”黑子盛了一碗汤,淡淡的呷了一口。
“什么?”和尚怪叫了一声,神情怪异的打量着赵丽。
看着和尚奇怪的眼神,赵丽心虚的向后缩了缩,“怎么了?难道乌鸡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傻瓜,”黑子放下碗,转头看了看邻近正在用餐的五队,“乌鸡可是五队的人,难道你不怕他从你这里套走我们的秘密。”
这些小人,赵丽愤愤不平的咬了一口馒头,虽然乌鸡是五队的人,可是比那个赵破虏好得太多,难道就是因为乌鸡是赵破虏的下属,就连别人的优点也一起否决了。
沉默了半天,赵丽一言不发,和尚和黑子对视一眼,和尚轻轻的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赵丽眼睛一瞪,和尚忙低下头,奋力的和自己面前的牛肉做斗争,眼看赵丽的眼睛转了过来,黑子咳嗽一声,仰头看着天,“今天的天气真是好。”
直到赵丽喝汤的时候,李敢才回到队中,赵丽冷眼看去,李敢遍体鳞伤,却神采奕奕,一口气吞下两个馒头,胡乱的把牛肉塞到嘴里,艰难的咽了下去,才笑着说,“赵丽,下午你做什么?”
“睡觉。”
“你又要睡觉?前段时间的训练你不是坚持下来了吗?”
低头吃饭的李敢,没有看见和尚和黑子焦急的神色,还有赵丽越来越难看的脸,只顾着自己说了下去,等他觉察出气氛怪异,抬起头时,赵丽已经怒形于色,眼看就要发火。
“赵丽,”李敢心知不妙,连满面堆笑,“你昨天辛苦了,这几天好好的休息,反正下次大校,还要等一个月。”
转过头,和尚和黑子对他挤眉弄眼,不时做出嘲笑他胆小的动作,李敢奋然拿起一碗汤,说到害怕赵丽,和尚和黑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自己。
“对了,明天六队的人就要出营了,你想要什么就让他们带回来。”
“让他们到恒杏斋买些糖果子吧。”赵丽拿出一个银踝子,“对了,再让他们回去帮我看看奶奶……。”
想到奶奶,总是愁肠百结,回到屋里,委屈得想哭,如果昨天胜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只有奶奶和翠儿是最放心不下的,从前在家的时候,并不觉得特别的珍惜,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真心待自己好的,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刚在床上躺下,屋外传来乌鸡兴奋的声音,“赵丽,你看我找到什么?”
乌鸡手里的红花在淮水之滨很常见,没想到在长安也能找到,乌鸡找到一个木瓶,装满了水,把红花插到瓶里,“在后山找到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