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柳下系舟犹未稳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29

不知不觉间,竟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陪着武帝到处游猎,感觉上,上林苑大得吓人,每天来来回回的跑,上次猎豹的地方都再也没有去过,想一想心里还是怕,怕得几乎要发抖,每走过树丛,总是小心,更加小心的仔细观察着,害怕其中再藏有一只庞然大物。

重新回到骠骑营,赵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一般,人多了,马多了,认识的人改变多了,甚至连李敢都变了,变得几乎不认识,从草原回来后,他的话越来越少,简直变成了霍去病第二,他经常性的独自一个人在营地里徘徊,要不就是慨然长叹,赵丽原以为是赵破虏的功绩令他觉得不快,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似乎不是。

日子就这样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赵丽始终不明白李敢反常的原因,无论他如何追问,李敢只是不答,眼神中,也多了一层隔膜,直到那一天,赵丽听见远处的营帐里隐隐传来的琴声,这才明白原来李敢竟是在倾听静月练琴,他的概叹也许是因为那琴不是为他而抚。

明白了,赵丽便不再追问,也不再打扰他,每日里到处漫游,和尚总是陪在身边,边走边聊,说说从前的骠骑营,说说现在的骠骑营,唯有一个话题是永恒的禁忌——黑子。他们心里都清楚,黑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回了自己的祖国——匈奴。

从骠骑营回到自己住的营地,赵丽总是感到很孤独,因为除了霍去病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很怕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看见他,都不约而同的避开,由于没有聊天,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晚上面对霍去病,赵丽总是拉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别人不愿意听的话,也不管霍去病愿不愿意倾听,说完了,他就自己爬到床上,静静的倾听着帐外河水缓缓流过的声音,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很不安,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一般。

可是每当霍去病伸手握住他的手时,他纷乱起伏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可是永夜梦回,听着帐外的虫声和河水的呜咽,又忍不住悲从心来,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无论如何也排解不了,常常恐惧得紧紧抓住霍去病的手臂,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似乎灾难就会从那黑沉沉的地方慢慢走来。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和尚刚刚淌过小河,小白龙慢慢的将前蹄放进河水中,平静的河面立时碎裂,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如影而至,破裂的风景刺伤了眼睛,赵丽忙抬起了头,却看见张汤沉默的站在河岸,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御帐,那一刻,竟然莫明的平静下来,无论再恐惧,灾难还是降临了。

“皇上,下臣已经查到了淮南王刘安的谋反铁证,下臣恭请皇上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张汤恭敬而轻松的回报着自己的淮南一行,只字不提自己在淮南遭遇到的危险。他知道,武帝对于这些,早已了然于胸。

果然,武帝淡淡的说:“你辛苦了,淮南的国相已经将你此次淮南之行详细的禀报了朕,伍被出头供认了淮南王一切的谋反事实,朕决定明日返回长安,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

停顿了一会儿,“张汤,赵广文杀了吗?”

“诺。下臣从淮南一回到长安,就以腹诽罪杖杀了赵广文,现在赵家的人,已经将他的尸首安葬了。”张汤小心的回答,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惊慌的眼神,难道他已经感应到了吗?赵广文怨毒的眼神、赵常德的诅咒、赵广文妻子的哀骂、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原不应萦绕心头,可是总也忘不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赵家的人,与霍去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有一天,霍去病不会因为他们而与自己为敌。

“张汤,张汤……。”武帝恼怒的提高了声音。

张汤一抖,“下臣……。”

“朕要你连夜返回长安,尽快提审刘陵,处置你自己决定,结果回报朕。”武帝舒服的靠在软枕上,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淮南王终于解决了,下一个,当然是匈奴。

庭议进行得很激烈,霍去病感到一丝无聊,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言辞交锋,于他而言,真正的战争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朝堂中,尽管不想听,众人争辩的言语仍然不断的传入耳中,“皇上,下臣以为,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

众口一词,几乎都是主张诛杀淮南王,即是如此,还讨论什么,直接把刘安抓起来杀掉就行了,何必在此多浪费口舌呢?

正无聊间,胶西王刘端排众而出,“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言,‘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不道的事实都有明确的证据,其罪之重,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夺爵。”

他的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一片附议之声,就在这附议之声中,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下臣听说淮南国首富赵常德,与淮南王的翁主来往密切,想是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下臣认为,赵家所有人应与淮南王判同罪予以收捕。”

众人回过头,却是列侯曹襄,他的面容微有得色,却故作雅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谦卑异常,张汤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一次,曹襄的马屁可拍到了马腿上,虽然因为对匈用兵,国家用钱如同泄洪水,众人都猜测得出皇上对赵家的财富觊觎已久,但是他们都明白皇上对霍去病的喜爱,以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虽然皇上不至于爱屋及乌,可是总有一些顾忌,就凭这些顾忌,除了怀疑与匈奴有染的赵广文,皇上暂时不会动其他的赵家人。这一点,朝中大部份聪明人都了然于胸,只有这个曹襄,自作聪明,且看他如何下台。

朝堂里一时安静下来,武帝没有看霍去病,却能感到他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自己,这个曹襄,真不识好歹,别人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偏偏他要跳出来,故意给朕难看。

“朕知道了,可是赵家乃商贾出身,行商为其立身之本,追逐利益无可厚非,不应牵连入此案,至于是否有违法之事,廷尉署自有公议。”武帝一边说,一边对张汤示意。

张汤会意的上前,“皇上,就赵家一事,廷尉署已进行了彻查,除赵广文牵涉此案,赵家其余人等,与淮南王一案并无瓜葛,现赵广文已在廷尉署伏法,下臣已拟好奏折,请皇上详阅。”

这君臣二人的一番做作,朝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武帝的良苦用心,曹襄汗如雨下,低垂着头,再不敢多发一言,直到廷议结束,他才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面沉似水的霍去病。

赵丽仍在睡觉,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因为淮南王一案而被诛杀,霍去病微微有些发愁的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恼人消息,他也猜测不出,赵丽得知此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

就在他万分苦恼的同时,武帝正冲着张汤大发雷霆,“朕明明知道赵家和淮南王一案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却只能退避三舍,你给朕出的好主意。”

在他雷霆万钧的怒火中,张汤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平静,直到武帝发泄完怒火,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张汤才慢慢的说:“皇上,对于您来说,赵家不过是癣介之疾,无论何时,都可以消除,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那你说,什么时候?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武帝仍然很恼火,这一次,明明有一天赐良机可以除掉赵丽,可是现在,他将不得不再次忍受他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尴尬,为了照顾到霍去病的情绪,他牺牲得太多了。

可是张汤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留下赵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下臣听说大将军与赵丽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前次出征,赵信投敌,苏建部全军覆没,大将军事先竟派出一千人搜寻苏建部的残余士兵,下臣窃想,如果不是因为赵丽也在失踪的人员之中,大将军是否会派出如此多的兵力搜寻本不应有的残余部族呢?

皇上杀了赵广文,赵常德心里肯定万分悲痛,对于一个像赵常德这样的人来说,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难免不会心生怨忿,报仇是迟早的事,到时,再名正言顺的诛杀赵家,不是可以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