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的谈话声一声没停,赵丽初时听得认真,听了一个多时辰,便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睡过来,卫青已经走了,霍去病独自坐在小几旁边,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在写什么?”赵丽坐了起来。
听见她的声音,霍去病缓缓的放下笔,然后从小几上拿起一张绢巾,面无表情的放进自己怀里,这才转身看她,“没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赵丽明显的不相信,不由有些生气了,“是什么?”
霍去病犹豫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巾,走到她身边,“画的画。”
“画?”赵丽更加诧异,她从来没有见过霍去病画画,“你会画画吗?”
展开绢巾,却是赵丽的一幅小像,虽然只描出了大致的轮廓,但是大致可以看出是赵丽坐在城墙上吹羌笛的侧影,画中的赵丽衣襟带风,赤足上套着七生锁,画得非常细致入微。
看了很久,赵丽才发现画中的衣服不是自己今天穿的浅蓝色夏衣,却是第一次到上林苑狩猎时,穿的那件粉红色的细布长袍,“霍去病,为什么你画的是这件衣服呢?你还记得,连衣襟上的花都记得。”
看见霍去病把自己画得这么美,赵丽很高兴,转过头看着霍去病,他正在看她,赵丽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你看我干什么,为什么你要画这件衣服呢?”
等了许久,霍去病都没有回答,赵丽奇怪的抬起头,霍去病却伸过手,赵丽向后一仰头,避开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别动。”
听他声色俱厉的口气,赵丽果然不动了,只是看着霍去病,他缓缓的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的脸颊,赵丽只觉得脸上一痒,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安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霍去病的语气仍然淡淡的,然后转过头,慢慢起身,回到小几边坐了下来。
难道是伤疤掉了吗?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赵丽紧张得浑身都发抖了,她伸手摸索着床边小几上的镜子,拿到了,却不敢放在眼前,深深的呼吸,却不把气吐出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更加的丑。
想得害怕,手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连镜子都拿不稳,好容易拿好了镜子,却不敢放在眼前,肯定变得更丑了,不然霍去病怎么一言不发的跑开了,想得又惊又怕,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不丑。”霍去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平淡的吐出两个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真的不丑。”
不丑?是不是比脸上带着伤疤的时候要好一些?赵丽暗自镇定了半晌,才颤抖着将镜子放在眼前,却又紧张得闭上眼睛,等了许久,她慢慢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可能是手在颤抖,镜子一直在动,镜中的光和影都是破碎的,看不清一切。
再一次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睁开眼睛,镜子很明亮,反射着太阳的光华,闪动得眼睛都针扎一般的痛,光芒消失后,她才看清镜中的人脸,霍去病真没有骗她,这张脸,再也不能说丑了。
伤疤真的掉了,脸颊重又光洁如玉,只有隐隐的红印显示着曾经受到的伤害,左眉尖的红痕尤为明显。由于伤疤的掉落,被拉扯扭曲的肌肉回复了光滑,那条红红的长印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不过没关系,现在的脸,至少不像从前那么丑了。
即使脸上有一条红印,即使现在看上去,那张脸还是那么陌生,可是赵丽已高兴得心花怒放了,她看着镜子,简直不想释手,一边看,一边笑,一边问,“霍去病,刚才不是问你为什么会画那件衣服吗?”
“难看。”霍去病没有回头,手中拿了几块石头,认真的看着案几上的沙盘,本觉得兴高采烈,听见他冷漠的语气,看见他满不在乎神情,赵丽有些生气了,手中一用劲,镜子直飞了出去,正中沙盘,放在案角的沙盘掉到了地上,激起一阵沙雾。
看着满地的黄沙和霍去病恼怒的脸,赵丽有点儿害怕,她从未见过霍去病如此生气,就是在淮南,也未见他如此的愤怒,赵丽勉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正想躺下,霍去病却跳了起来,似乎想发火,赵丽微觉害怕,脸上的神情不由变了,霍去病却闷闷的坐了下来,正想看书,却有太监跑了过来,“冠军侯,皇上想见你。”
霍去病走后,几个太监无声的出现,默默的打扫着屋里的黄沙,烟雾弥漫,赵丽厌恶的跑了出来,百无聊赖中摇晃到了军营,这才发现骠骑营人乱马嘶,不知出了什么事,赵丽找到李敢,“李敢,怎么了?”
看到她,李敢一呆,“你怎么来了?”眼珠一转,“又和冠军侯吵架了?”
赵丽微微一笑,只是问:“怎么了?怎么这么乱?要打仗吗?”
“不是,接皇上诏令,我们被调给大将军了。”李敢满脸的喜色,也许调到卫青手下,很快就有仗打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丽,同样喜上眉梢,“真的吗?”
看她眼珠乱转,李敢笑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跟我们一块儿去大将军手下,然后想办法跑回长安。”
“还用说吗?这个好机会,怎么能放过?我不也是骠骑营的人吗?”赵丽回过身,四处找马,“我的小白龙呢?”
“和尚去牵了,早知道你有这个打算。”李敢笑道。
说着,和尚已牵马走了过来,“赵丽,你的马。”
一路行来,赵丽只觉得心花怒放,连周围的风景也觉得美丽异常,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待到了卫青的大营,天完全黑了,赵丽跳下马,刚转过身,就看见卫青微笑着站在他身后,“赵丽。”
“卫兄……。”从下马开始,赵丽就开始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跟着卫青的人,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烦,听了半天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卫青偏偏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出声附和,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会对这些孩子话感兴趣。
和卫青吃晚饭时,赵丽一直盯着卫青,卫青看见她的神情,微微笑道:“放心吧,我已让人削了你的军籍,明天就派人送你回长安。”
“真的吗?”赵丽心花怒放,想想能够回长安,离开军营,这可是除了那块伤疤掉落后,最大的喜讯。
吃完饭,李敢就派人来叫她去踢球,卫青大感诧异,他没想到,李敢明知道赵丽是女孩子,竟然会叫她一块儿去踢球,他却不知道,赵丽的球技相当好,也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在球场上相当的灵活。赵丽奔跑极迅速,很少有人能在球场上追上她。
换好了男装,赵丽在头上扎好布带,抱着球走到了场边,“李敢……。”
球赛很快就开始了,卫青诧异的看着赵丽在场中灵活如鳅,很快就进了一个球,场中的人大声叫好,卫青也和周围的人一样,大声的笑,长久以来,他从未感到这样的轻松和自如,看着赵丽在场中玩得高兴,卫青由衷的为她感到快乐。
踢进两个球后,赵丽似乎觉得累了,对李敢打了一个手势,李敢会意的安排人换她下场,赵丽一边拭汗,一边向场下走,才走到场边,就看见霍去病沉着脸看着她,看样子相当恼火,“回去。”
赵丽老老实实的走到他身边,本期望卫青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可是卫青才上前,霍去病只是冷冷的叫了一声舅舅,就拉着赵丽大步向营外走去。
回过头,赵丽看卫青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眼珠一转,拉着霍去病的手停了下来,“你吃饭了吗?”
“没。”霍去病站了下来,满脸的不高兴。
果然没吃,他肯定知道自己跑到卫青这里的原因,所以连夜赶了过来,看样子又回不去了,反正没有大的战事,与其惹恼霍去病,不如暂时留下来,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赵丽微笑着,“刚才有一道野菜,味道极美,知道你爱吃,留了一些给你。”
“不吃。”霍去病仍然冷冰冰的,看样子真的生气了,偏偏这个人又很倔强,一旦认了死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可是又不能让所有人看见他站在这里发火,赵丽便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低声道:“你干嘛,特地跑过来冲我发火吗?”
远处看上去,赵丽非常不高兴,指手画脚,满面的怒气,相反原来冷冰冰的霍去病,却渐渐变得平和了,说到最后,竟然面露微笑,不知赵丽对他说了什么,令去病这么快就平息了怒火。
一会儿功夫,赵丽跟在霍去病身后走了回来,霍去病满面的笑容,“舅舅。”这一声,就连李敢都听出了和前一声的区别,他暗中松了口气,关键时候,还是赵丽拿得下霍去病。
折腾了半宿,赵丽早累了,骑在马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甘泉宫迟迟不到,赵丽靠在霍去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霍去病,明天我们去游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