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很喧嚣,虎贲各营的将士士气高涨,摩拳擦掌的准备着一切的琐碎事务,霍去病独自行走在营中,没有让赵破虏跟随,这个时候,他需要安静的看一看虎贲营的准备,一切的准备都必须细致,小小的差池,也许会带来难以想像的后果。
走完一圈,霍去病仍觉不放心,伸手招来赵破虏,让他带人到各营再去检查,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不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即将出征,到底来自何处,他也说不清,只是一个人安静的走到营外,坐在从前赵丽常常卧坐的柳树上,看着阳光下的春水缓缓流淌。
虽然皇上的指令何时下达,可是从宫里频频传来的讯息让他感到出征也许已在眼前,目前做好所有的准备都是必要的。为了这次出征,他和皇上都准备了许久,自张骞处得到的一切消息,他都在脑中分门别类,将它们与自己的战术和战略融合在一起。
近来,整夜都在思考此次出征的细节,如何出兵、如何行军、如何作战,常常想得整晚都无法入睡,到了今天,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都成形了,却会如此的不安,到底是为什么呢?
阳光很刺眼,霍去病不由闭上了眼睛,这里果然很舒服,怪不得赵丽常常跑到这里,一躺就是一天,想到赵丽,又觉得恼怒,赵家灭族后,赵丽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似乎一切的过错都是自己造成的,赵家的确与匈奴人勾结,皇上说即使赵丽出征,他们也在通报消息给匈奴,如此的不顾她的死活,她竟还在维护赵家人。
相比来说,宫里所有的女子都比赵丽对嬗儿热情,不知为什么,赵丽似乎也不太喜欢嬗儿,看他的眼神都是冷的,远没有看翠儿的眼神温暖,嬗儿可是她自己的儿子!这些事,虽然嘴里不说,可是心里却不高兴,也许面上已经显露出来了吧。
“冠军侯……。”
听脚步声,赵破虏跑得很快,又也很急,不知出了什么意外,霍去病翻身坐起,赵破虏已跑到了近前,一脸的恼怒,“冠军侯,赵丽被抓到廷尉署了。”
廷尉署?霍去病皱起了眉,长眉一挑,赵破虏会意的一招手,一骠人马飞奔出了马营,其中两人还牵着自己和赵破虏的马,霍去病微微一笑,对于这些人来说,打驾和打仗一样,都是家常便饭,一天不惹事,心里就不舒服。
飞驰的途中,早有人将廷尉署的详情禀报给霍去病,还未到长安,他的心里已对如何攻入廷尉署有了详细的构想,虽然只有五十人,对付廷尉和守军也绰绰有余。
进了城门,霍去病径直带人到了廷尉署,果和情报一样,廷尉署的大门外很冷清,可是大门内一定安排有守军,从地势上来看,大门两侧埋伏的守军至少有一百五十人,自大门至廷尉署的大厅,是一个开阔的广场,虽然守军林立,可是这些衣甲鲜明的幌子只能当成摆设,真正厉害的是他们身后的那些木排,一个木排后,至少可以放两张强弩。
廷尉署的监狱设在后院,分成两进,第一进关押的是罪行较轻的罪犯,所以守兵较少,第二进修筑得像一个匈奴人的帐篷,由于关押的是廷尉署认定罪行极重的罪犯,所以守卫相当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按张汤自己的话来说,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赵破虏回头看了看带来的五十人,有些惴惴,“冠军侯,是不是再调一些人来?”
“不用,直接冲进去。”霍去病冷冷一笑,“不过是摆设而已。”
“摆设?”赵破虏有些不解的看着廷尉署,“冠军侯,这可是廷尉署,还不知道有多少守军?”
霍去病看了他一眼,“冲。”
“诺。”
真没想到会如此容易,廷尉署的守兵简直不堪一击,虽然稍有抵抗,可是与虎贲军刚一交手,便溃不成军,四散的奔逃,场面极其混乱,霍去病淡淡一笑,径直提马飞奔冲进廷尉署的后院。
监狱里很黑,霍去病拿着火把边走边看,四处都看不见赵丽的人影,不由有些心急,这些人把赵丽到底关到了何处?
渐渐有人跟了上来,听脚步声,是赵破虏带着四、五个虎贲军,看来外面的局势已经完全控制了,没想到廷尉署号称固若金汤的守卫,如此的不堪一击,一边想,一边走,长长的通道走完,都未看到赵丽的身影。
霍去病回身看着赵破虏,他看上去非常的震怒,“怎么回事?去抓几个廷尉来。”
话未说完,霍去病已一脚踢开了墙上的暗门,巨大的声响久久的在黑暗中回响,赵破虏还未回过神来,霍去病已闪身进了暗门,赵破虏忙跟上前去,心里却奇怪,那道门,做得很隐蔽,和黑色的墙壁完全融为一体,就是仔细的摸,都不一定能摸出来,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
赵丽果然在里面,黑暗中,她手中拿了一枚缺口的木勺,正喂嬗儿喝米汤,嬗儿看上去很高兴,一会儿去抓翠儿的手,一会儿伸嘴亲赵丽的脸颊,忙得不得了。
听见声响,赵丽转过头,黑暗里,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无论和她有多么不愉快,只要看见她,都觉得很欢喜。
“啊!”黑暗中,嬗儿的声音显得很突兀,霍去病抽剑斩开了牢门,“走。”
走到阳光下,嬗儿指着满地的廷尉,哇哇的笑了起来,又转过头,不知对赵丽说什么,神情和赵丽从前唠叨的时候一样,霍去病怜爱的伸手想抱他,他却推开了他的手,缩到赵丽的怀里。
赵丽轻轻拍了拍他,“霍去病,奶奶想回家去看看。”
“赵破虏,陪老太太回去。”
“诺。”
看着赵丽的背影,嬗儿满面的不高兴,看样子,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赵丽会把他和阿姆留下,霍去病也不明白,由此感到一丝气恼,“来人,烧了。”
柴草很快就整齐的堆放在廷尉署的后院,霍去病轻轻一挥手,大火腾空而起,黑烟滚滚,廷尉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心里暗中祈求着刚才从狗洞爬出报信的人,在宫里已经找到了张汤。
待武帝赶到廷尉署,整个后院几乎烧成了火海,霍去病抱着嬗儿站在火海外,不知在想什么,武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去病,壮观吗?”
霍去病回过头,神色镇定如恒,没有一丝惊惶之色,似乎这大火正在炙烧的是匈奴人的营帐,可是不是廷尉署,“皇上。”
才数日不见,嬗儿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灵动至极,微令武帝觉得不快的是,这对美丽的眼睛,和赵丽的非常相像,甚至眼睛转动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他睁大眼睛盯着他,突然皱眉,似乎要哭,没想到却是做了个鬼脸,武帝不由笑了,“嬗儿,朕抱抱。”
话才出口,嬗儿已缩进了去病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武帝心里喜欢,伸出手,“去病,把嬗儿给朕。”
怀里暖暖的一团,沉沉的、嫩嫩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幽香,没有一般婴孩儿的乳臭味儿,只是在怀里,不停的动,力气很大,武帝左手抱着嬗儿,右手握着嬗儿粉嫩的小手,“嬗儿……。”
那只胖得像两个藕节的小手腕上,有一朵浅粉色的桃花,小小的,像一颗淡粉色的痣,精致可爱。
一切都变了,再没有从前的欢声笑语、夜夜笙歌,唯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回忆和怅惘,赵丽握着翠儿的手站在荷花池边,呆呆的看着满池的春水,暖风吹过,激起阵阵的涟漪,密密的,一层层的,如同自己不可言说的心事。
这数月来的巨变,如同大山一般的压在心头,令得她如同窒息一般的压抑,可是住在宫里,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自己不要紧,可是奶奶和翠儿却不能再受惊吓,连阿姆都受了连累。
看着满园熟悉却将要陌生的景色,赵丽感慨的想: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赵家从根本就不应该离开淮南,因为那里才是赵家的根,在长安的种种繁华,不过是过眼烟云,微风一吹,便消散了,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丽儿……。”奶奶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丽轻盈的回过身,奶奶已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苍老的脸带着一丝久未见到的光泽,站在屋外的阴影里,她轻轻的对她招手,“丽儿。”
将那个小小的盒子交到她手里,奶奶长长的出了口气,仿佛奔走了一生,终于看到终点一般,“这下子,奶奶再没有什么挂心的了。”
奶奶的口气里,透着一丝的凄凉和不祥,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赵丽紧紧握住翠儿的手,呆呆的看着奶奶优雅的坐了下来,嘴里轻声道:“丽儿,奶奶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得再也不想动了,所以奶奶把翠儿交给你,你把她带大,让她平安的长大、成亲、生子……。”奶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了,只有袅袅的余音回响在广阔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