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了,原想和去病商量后天大婚的细节,可是他迟迟不出现,也许是正在安抚赵丽吧!武帝一边觉得厌恶,一边觉得闷,便唤了李延年的乐班,刚刚听了一曲,元宝便跑了进来,看他惊慌的样子,武帝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皇上,皇上……,”元宝一边跑,一边说话,感觉要窒息了一般,不知出了什么事,能让元宝这样的大惊失色,元宝性子沉静,陪着武帝身边二十几年,武帝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皇上,冠军侯出城去了。”
“什么?”武帝站了起来,不由也微微变色,“出城去了?”转念一想,“赵丽呢?赵丽到哪儿去了?”
站定了,元宝竭力的平息着急促的呼吸,“赵姑娘今天中午就出城了,拿了冠军侯的令牌,出宫的时候,禁军见是赵姑娘抱着小侯爷,以为他们出宫玩耍,便没有拦截,下午的时候,冠军侯也出城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精舍那边乱成了一团,奴才抓着富贵问了半天,才问清楚,赵姑娘临走前,收走了所有的东西,想是不回来了。”
这个女人!武帝恼得直咬牙,本以为经过赵家的事后,她会循规蹈矩,可是她仍然不停的在给朕添麻烦,早知道不能杀她,只有去病这个傻孩子会相信,这个女人也明白,所有一切的做作,不过为了逼迫去病迎娶静月罢了,去病应允的时候,本就不情不愿,现在这个女人一走,不知去病要到何处找她?
“元宝,去找卫青,让他派人出城去找去病,一定要在婚礼前,找到他。”武帝重又坐了下来,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卫青更了解去病,无论他到了何处,卫青都能找到他。
等了半晌,元宝却一动不动,武帝转过头,“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啊!”
“皇上,赵姑娘这样的聪明,一路上一定会故布疑阵的,冠军侯和她相濡以沫,心心相通,也许能找到她们,可是大将军却猜不到赵姑娘的心意,要如何才能找到冠军侯呢?”元宝抬着头,却没有看武帝,他觉得这几句话,说得异常艰难,这些话,本不应由他来告诉皇上啊!这宫里谁都知道皇上的心意,他要把静月公主许配给霍去病,可是偏偏出了个赵丽。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违逆皇上的意思,可是皇上再霸道,也管不了人心,霍去病想的、念的只有那个赵丽,静月公主再美、再好,他也不喜欢,皇上对此无可奈何,又悲愤交加,所以才有了赵家的灭族!
武帝的神色变幻莫测,他知道元宝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却不想承认,那个女人要引去病走,一定会如元宝说的一般,在初始的路上故布疑阵,却能让去病发现线索,可是卫青一定看不出来,因为那个女人存心要带走去病!
宫外的更漏缓缓的响起,夜深了,不知去病追到了何处,现在派卫青出去,也只会徒劳无功,可是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不找到去病,皇家就会成为天下的笑柄,武帝缓缓的起身,“行了,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跟在武帝身后缓缓的行走在精舍外围的小径上,元宝知道武帝的心情烦躁,也不打扰他,相隔着三步的距离,让他慢慢思考,早知道皇上的用心会被赵丽识破,可是没想到她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反抗皇上强加给她的意志,这个女子,总是让人佩服,甚至是惊诧,她早知道冠军侯会随她离开长安吧!
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还要走多久,元宝仰头看了看精舍的平台,从前的日子里,赵丽会抱着小侯爷和冠军侯一同坐在平台上乘凉,她脚踝上的七生锁总会发出悦耳的声响……,七生锁?明白了,赵丽的确是想离开冠军侯,不然,她不会留下七生锁,看来冠军侯要找到她和小侯爷,必得费一番的功夫。
夜深人静,连脚步声都无法打破这一片凝固了般的安静,武帝烦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赵丽挑选中午离宫,必是思量良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那个时候,去病一般陪着朕在黄门署看马,即使要回精舍,也得末时过后,她带走所有的东西,必是决定一去不回。
这个结果,本在意料之中,早就独到赵丽会走,所以去病要求封赵丽为平妻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便应允了,可是去病的反应却在意料之外,他竟这般的爱那个女人。种种迹象看来,赵丽并不明白去病是如何的爱她,武帝也为霍去病觉得委屈,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个女人却丝毫没有感动,从头到尾,她都是在利用他而已,只是这个傻瓜不明白。
“元宝,你觉得曹襄怎么样?”武帝终于停住了,回过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元宝,眼神中有一丝痛,那种割舍了意愿的痛。
看着他的眼神,元宝已明白了他的决定,“曹襄?这个孩子不错,大将军很喜欢他,上次如果不是因为卫伉,他也不会做出错事。”
好吧!只好这样了,武帝倒背着手,慢慢向未央宫走去,这个消息,要如何告诉静月呢?在得知将要和去病成亲的消息后,静月喜悦的面容还未从眼前消失,马上又要面对她的失望了,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会爱上去病呢?
“父皇,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静月从铜镜中看到武帝的身影,兴奋的转过身,展开手中的嫁衣。
大红的嫁衣,鲜艳得就是太阳都会失色,镶嵌了少量的珠宝,华贵而不庸俗,袖口和领口用五彩的丝线绣着精致的花,静月一定费了不少的心思吧!她的笑容这样的璀璨,武帝只觉得剜心一般的痛,可是那残酷和话,总得说出口。
“静月,你知道曹襄吗?”
静月敏感的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武帝,半晌才绝望的说:“父皇,您的诏书上,是去病哥哥啊!”
从来没有这样的痛心过,如果她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她是静月,是朕最心爱的静月,“静月,赵丽离开长安了,去病……。”
明白了,明白了,去病哥哥本不想娶自己的,是父皇以赵丽的性命相要胁,他才勉强答应的,可是父皇的诏令已经发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要成亲了,可是新郎临阵跑了,有多少人会在暗中看笑话。
“皇上,”卫子夫惊恐的抱着浑身发抖的静月,“快派人去找去病,他不能这么做,他走了,静月怎么办?静月怎么办啊?”
怎么?怎么办?只会问怎么办?朕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子夫,去病的禀性你比朕清楚,朕能勉强他一时,不能勉强他一世,曹襄是皇姐的儿子,性情温柔、相貌堂堂、文武双全,也算得上是王公贵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静月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娘,嬗儿要吃果子,爹去摘。”嬗儿高兴的指着崖上的野果,转头看着赵丽。
拿着火把爬到崖上,摘了几个果子,霍去病又滑了下来,赵丽微笑着接过,然后在溪水里洗净,挑了一个最大的,递给嬗儿,他高兴的抱在怀里,眨着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在路上走了几天,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明天就要回长安了,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的恼怒,赵丽抱着嬗儿,依偎在霍去病的怀里,轻轻的哼着歌,小的时候,娘常常带着自己在野外露宿,那个时候,唯一的愿望是能吃饱饭,到了现在,能够吃饱饭了,却没有什么愿望了。
“知道怎么找到你的吗?”霍去病轻声的问,他很得意吧,这么快便找到了,想也是奇怪,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长安到九江又有千百小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走这一条呢?
“是因为香味儿。”霍去病得意的说,“问道旁的人,他们就说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许是当局者迷吧!上次在廷尉署的暗牢里,他也能发现自己,也是因为香味儿吧!在那个阴影的牢房里,要很快找到那扇隐蔽的小门的确不容易,他一定是嗅到了香味儿,才发现的,而这一次,他只需要问沿途的人,是否有一个带香味儿、带着小孩子的人,便知道自己的动向了。
“好得意吗?”赵丽眨着眼睛,这样的困乏,从前从未有过,最近常常觉得累,原以为是因为伤心的缘故,可是现在这么幸福,幸福得不舍得睡去,要把此时的美景牢牢的记在心里,却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睡吧!我陪着你……。”
即使睡着了,脸上也带着笑,从小便凄苦,从未有此刻的温馨、宁定,只要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会如此吧!
那辆马车过来了,走得很慢,非常的慢,虽然看不清牵的马,但从那张驰有道、潇洒利落的动作,武帝也猜到了是霍去病,他终于回来了。
到得近前,去病仍是满面的笑,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寒霜一般,正想斥责他几句,一个可爱的孩子跳下了马车,娇娇的呼唤着,“皇上,皇上……。”
嬗儿!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觉得高兴,这般的想,脸上的笑容也绽开了,灿烂得如同阳春三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