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实没有心思去干活儿,母亲硬是拉着我,让我帮她揉面,赶皮,她自己则开始和馅。
“你知道吗,孩子?妈妈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漂亮的姑娘呢!”妈妈拿着一个盆过来,把肉馅放在盆子里,然后又取来一些切好的韭菜放了些佐料,开始搅动,“那个时候,家家都很穷,你姥姥家也是一样。”
“妈妈,我不想听你过去的事情,我现在没有那份心情。”我的哀伤还在心里涌动,什么样的话也听不进去。
“你必须听,这是我跟谁也没讲过的事情。你去看看里屋的门关没关上,你爸爸在看电视,他听见了可不得了。”我苦闷地笑了,妈妈还有秘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向里屋看了一眼,“门关着呢。”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我和妈妈听得真真切切。“你爸爸的耳朵越来越背了,他要是到了七十岁,就得变成个聋子。”我使劲地赶着饺子皮,妈妈止住我,“你不用这么用力,太薄了包不住。”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好吧,你包我赶。”妈妈从我手里接过赶面掌,我转过身开始包。
“你们这么大岁数的人想像不到那个时候我们有多穷,为了一口吃的,一个女孩就可以嫁他。我那个时候看上了一个人,他家就住在村子的东头。他很能干,人长得也漂亮。在屯子里青年男女还不流行自由恋爱,可我就爱上了他。说心里话,爱情这东西很奇怪,它能使一个聪明人,一下变成一个傻瓜蛋。村子里不只我一个人爱他,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三个姑娘喜欢他,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可他不露声色,暗暗观查着我们几个,他大概是想对比一下,那一个更优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还在挑挑拣拣,其中有俩个实在等不起了,她们的年岁已经不小,如果在这样坚持下去,很有可能嫁不出去。于是人家决定不在等了,可他还在犹豫。他总是觉得这个长的不好,那个不太勤快,另一个太矮,剩下的那个家境过于贫困。其中俩个嫁了人,剩下的另一个便主动出击找他谈了一次,他确说她的条件还不如前面嫁人的那俩个,这位姑娘伤心致极,断然离开了他,嫁到很远的地方。后来听说她找的还真是一位好人,那个人很有能力,改革以后成了一名企业家,现在大概也子孙绕膝,享受天论之乐呢?她们都离开了本村子,也就只剩下了我。我想这回他可没什么挑掦的了,我自认为我的条件要比她们优越,他不过是在等着我罢了。可是人要是愚蠢起来,比驴子都笨。他一看我就能想起那三位,总是用我身上的毛病去比她们的长处,时间一长可惹恼了我,妈妈又不是嫁不出去,干麻非找他这么个笨蛋,他除非长的有点人模样,别的还能干什么。正亏这个时候,我碰见了你爸爸,他那时刚刚从军队转业回来,很不安心在家。你奶奶为了让他守住这个家,就急三火四找人给他说媳妇,有人就上家里说亲。我听了介绍到还可以,农民嘛!只要心好就行了,我当时也没什么奢望。你爸爸似乎也不大乐意,可经不住媒人的搓和,很快我们就成了。这不,过了这么多年,有了你们,我们也老了。回头想来,这一辈子也挺幸福的,至少不缺衣少穿。”母亲将我包好的饺子放在一个盖帘上,移到一边。“前年,我回姥家看望你奶奶,还见到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个农民,一点长进没有,老得就像八十岁。如果当时嫁了他,可能已经入土了。”妈妈瞥了一眼我说。
我笑了,“那他后来结婚了吗?”
“结了三次婚,有六七个孩子,家里穷得一贪如洗。”
“他为什么老是结婚?而且还要那么多孩子呢?”
“他总是用现在妻子的短处跟以前的那个长处比,所以没有人能跟他过到一块去。而每一次婚姻都给他扔下俩个孩子,这弄得他不堪重负。”
“那他就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吗?”
“难说,他要是爱过,他自己应该知道,可我看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一个人光看外表狗屁不顶,实实在在过的是日子,所以你离开她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她早晚要为这事儿后悔。因为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男人,再想找到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人的命是有定性的,天底下的好事儿,不可能总可着一个人来。”
爸爸在屋里看够了电视,哈哈着腰出来,他大概是坐的时间长了,腰有些不大舒服。
“小丽没来嘛?”他看着我说。
“她不来了,她与你的儿子分手了,以后在这个家里不准再提到她的名字。”母亲说道。
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本挺高兴的,听妈妈这么一说,不免糊涂起来。
“那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他也是我的儿子呀?”爸爸对妈妈说,然后把目光移向我,探寻的神情里还着几分怜恤。
“她又有男人了,咱们的儿子成了附属品,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必须跟她断绝来往。你去把她送给我们的那俩件衣服找出来,明天还给她,咱可不占她的便宜。”
“又有男人啦?”爸爸没理会妈妈的话,试探着问我。
我点点头,没敢去看父亲,怕悲伤再光临我。
“噢!她怎么能这样,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她有了男人?”爸爸似乎还不相信,一再地追问。母亲有些急了,“你不能不问吗,难道人家跟那个男人睡觉非要事先通知你一声吗?”爸爸被抢白的没有话说,悻悻地回到里屋,嘴里叹着气。他的一场欢喜全部落空了。
事情来的这么突然,我也没时间考虑,如果不是赶在这个时候,也许我不会告诉他们,让我一个人曾受这个压力就足够了,何必让我的父母为此担心呢。我已经没有退路,她既然选择了别人,我也就只好退出。但这种悲伤一下子抚平不了,我变得不愿说话,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思考上。似乎这对我很有义,但那种意义的根源也不过是对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