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令禋道:“便是先父。你……你认识他?”
九斤六却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道:“唉,一代不如一代。就你这点微末之技,我不碰你一下,妙哉,妙哉,你连个小书生都打不过,也敢称‘**炮捶’!”
众人均已知九斤六实非易与之辈了,但听了他这话,俱是一愕,均想:“谭令禋再不济,一拳之下,也会要了这小书生的命。”
谭令禋气极,也不打话,双拳一左一右包抄而来,这招“秦合六国”要是打在文子衿头部两侧,不死也得重伤,须知“秦王扫**,虎视何雄哉”,讲的便是这**炮捶雄厚气势,谭令禋又是一身蛮力,当真是掌掌威猛,拳拳生风,文子衿见敌人来势凶猛,一时不知所措,竟然呆立不动,眼见就要挨上两拳,九斤六已倏然而至,一支铜烟管在他面前一摆,谭令禋见自已右拳“合谷”、右肘“外关”二穴便要自行向烟管两端凑上,还算手疾眼快,急忙收拳,双手一挫,一招“攻楚伐魏”,一拳左上,一拳右下,又是双拳齐至,九斤六两指一弹,烟管已自离手,却转了个方向,正好对正谭令禋“孔最”、“劳宫”,这两拳要击下去,只怕还没碰到敌人,这两处穴位先要被刺穿,只好收拳,叫道:“你,你……”
九斤六怪笑道:“老化子从来是一言九鼎,我可有碰到你?”谭令禋知他胡赖,但一想他确也不算违背诺言,忽觉头晕,正自讷闷,九斤六已提起文子衿,飞身三丈之外。
文子衿回过头来,见西樵老鬼口中嘟囔,不知说些什么,其余各人却纷纷倒在地上,不由诧异之极,但听九斤六哈哈大笑,朝老鬼叫道:“怎的,打不过就放毒?哈哈哈哈,妙哉,妙哉!再放,再放!放他三斤五斤,三五百斤,就是放不倒我九斤六!”一面高声畅笑,一面拉着文子衿扬长而去。
原来西樵老鬼见在九斤六难斗,竟已走到上风头,悄悄地伸手入怀,掏出毒粉,手指轻弹,想要毒倒这一老一小,但九斤六何等老到,又素知这老鬼是使毒行家,早已有所提防,当下屏住呼吸,故作不知,待二人又走到上风头时,老鬼的毒粉毒性强劲,却毒倒了自己人。其实文子衿喝了赤焰金龙之血,已近乎百毒不侵,但九斤六当然不知。
九斤六得意之极,老鬼却是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见九斤六不再相逼,只好一个个的去解毒,口中怒骂,心想:老叫化既已现身,老仙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畜生总有落单的时候,宝血便暂且寄放在你身上,迟些总要尽数喝回,喝得你滴血不剩为止。
老鬼将各人一一救醒,弘熙问道:“老仙,这是怎么回事?”
西樵老鬼脸上一红,好在也是晚上,众人看不到他的脸色,他尴尬地道:“咳,咳,老叫化用毒,让他们走脱了。”
林总管心中雪亮,只望着老鬼笑了笑,哦了两声,但也不去揭破。
余人均以为真是九斤六放了毒,谭令禋更是骂骂咧咧,众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回宾舍。
文子衿笑道:“九伯,你真是一员福将,我每次有危难,你总会出现。”
九斤六骂道:“小鬼头,我是‘福将’,那你是‘主公’啊?”
文子衿笑道:“这那敢,你是菩萨,救苦救难,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九斤六“嘿”的一笑,道:“你骂我啊!不过作回菩萨也行,妙哉,妙哉!”
文子衿一怔,道:“赞你啊。”
九斤六道:“嘿嘿,最没用的就是菩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二人哈哈大笑。
文子衿自见到九斤六起,便觉心中笃定,这回死里逃生,又将对手整治得毫无脾气,实是心中大快,但觉肚又雷鸣,笑道:“九伯,你有好酒,却没好肉,毕竟是美中不足。适才躲在窗下,已是饿极,见那几个坏蛋大鱼大肉,真想吃上几口,唉,老天真是好歹不分。”
九斤六笑道:“小穷酸,想吃口肉都不行,知道菩萨没用了吧?”
文子衿摇头道:“正是。要是拜拜菩萨就甚么都有了,世人全去拜菩萨就行了。”
九斤六突然停步道:“小穷酸,你去老地方等我,我马上就来,妙哉,妙哉!”嘿嘿直笑而去。
文子衿一怔,随即想起这“老地方”便是二人初见时珠江边的大榕树下,便笑道:“好啊,九伯,你可要快点来,小穷酸等你的好酒呢!”
九斤六道声:“好啊——”这两个字的声音并不一样大,原来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上乘轻身功夫逸去,文子衿举头望去,已不见九伯踪影,便自朝江边走去。
文子衿在江边坐了两袋烟工夫,却见九斤六一阵风似的飞奔而来,手中抱着一个大木箱,身上却穿了一套阅江宾舍堂倌的服饰,神情古怪。文子衿甚奇,问道:“九伯,这箱子里装的是甚么?”九斤六笑道:“你倒猜猜看。猜得出算你好本事!”文子衿道:“金银珠宝不至于这么轻便,好酒也在你的葫芦里,这……算了,我认输,猜不出来。”九斤六将箱子轻轻放在地上,掀开箱盖,文子衿但觉香气扑鼻,近前一望,不由一呆:月光下看得分明,箱子里一碟一碟的竟然全是各色菜肴!
九斤六甚是得意,笑道:“小穷酸,怎样?”
文子衿不解道:“九伯真是神通广大,只是我不明白,片刻之间,你从何处弄来这么多好菜?”
九斤六扮了个鬼脸,笑道:“化子掐指一算,知道老鬼他们回去,弘熙必然会再开酒宴,你想想,这阅江宾舍是堂堂晋王的秘设机构,哪肯吃残汤冷菜?于是我与传菜的堂倌换了一套衣服,大师傅们忙着做菜,也未留意,他们做一个,我取一个,嘿,妙哉,妙哉,全被化子拿到隔壁空房,将房中装衣物的箱子空了出来,装这一箱子的菜!”
文子衿伸出拇指道:“唔,你这一招‘顺手牵菜’大是不凡!既有旨酒,更添佳肴,九全九美了。”
九斤六诧道:“九全九美?怎的不是十全十美?”
文子衿哈哈一笑道:“第一,你是‘九伯’不是‘十伯’,你老人家去弄来的东西,自只能是九全九美;第二,我好不容易与九伯相聚,你这家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准突然间又不见踪影了,我要再想喝上两口,也难找到臭味相投的人了;第三,……”
九斤六笑骂道:“算了,别第四第五的了,就算是九全九美好了。来,喝酒。”说着打开葫芦塞子,喝了一口,把酒递给文子衿。
文子衿接过酒来,品了一品,问道:“九伯,这次的酒又不一样,淡淡的,浓香爽甜,厚而不腻,酒劲并不十分厉害,想来是使人醺醺而不醉,这种酒最是妙哉,妙哉!我从未尝过,却是什么酒?”
“嘿嘿,天下又有几人尝过?”九斤六摇头道,“这是于阗名产,以上选葡萄精制,如假包换的百年‘紫酒’。”
文子衿“啊”了声道:“听闻于阗盛产名玉,不想也盛产名酒。这两者一合,却也正对了‘葡萄美酒夜光杯’之美意。”
九斤六笑道:“妙哉,妙哉!葡萄美酒没错,夜光杯却是没有了,只有破葫芦一个。嘿,你知这酒是从何处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