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衿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便道：“芮师傅，等你身体大好了，我们再说这故事吧？”

芮平风叹道：“文老弟，你慈悲仁爱，心地体人，常常令人好生自愧。说说话，我还是可以的。”

文子衿微微一笑，问道：“你和船王常在水下活动？又均以桨作兵器？”

芮平风点头道：“是啊，你想我师兄的名号叫江海船王，便是万船帮的帮主了，天下江河湖海之中，大小船只不下万艘、水上谋生的人不下十万，只要见到他那小金桨，无不听从他的调用，遵从他的号令。因此陆上是九斤六的丐帮为第一大帮派，水上便是万船帮了。”

文子衿骇然插语道：“我只以为船王不过是一个武功大家而已，没想到他的势力竟是恁般宏巨。”

芮平风点头叹道：“没错。师兄能够名列六大高手，自有其过人之处。当时他单斗一人，渐渐的阿诃罗加就一瓜一瓜的慢了下来了，但也没有立露败象，两只金瓜仍是使得有章有法，师兄只是稍占上风而已；我这边的情形，却是恰恰相反。我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听过行知和尚这个字号，但他那一条七节短鞭使的真是高妙无比，神出鬼没，招数竟然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一把铁桨势大力沉，却总是连他的鞭末也扫不上，更惶论打得到他身上了，他一条七节鞭却是每一节上都有小钩，能拆能连，时节单节飞打而来，时而连成一体，时而当作一条铁棍，时而当作一支软鞭，打法灵活多样，内功也是不弱，已然大占上风，但他要立下杀手，以我数十年的苦练，却也是不能。我当时是自顾不暇，当然不敢细看师兄与那天竺僧相斗，但想来他是越打越顺手，只听他不住的哈哈大笑。”

文子衿笑道：“便是象刚才一样大笑？”

芮平风拊掌道：“正是，那是他的一门绝学，叫‘呼吼功’，是以内力借助笑声发出，扰人心志，我见他二人越打越远，师兄笑声不断，想来是阿诃罗加有所不敌，边打边退了。后来听到笑声中有‘啊’的一声大叫，大叫之后，师兄便飞驰而回了。”

听到这里，文子衿不禁问道：“船王已杀了阿诃罗加？”

芮平风摇头答道：“没有，后来听师兄说，阿诃罗加中了他一桨，伤得不轻，却取出那本《曹公剑谱》，作势就要毁掉，师兄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又是一桨击去，阿诃罗来不及撕毁剑谱，便将它往河水上丢去，师兄飞身跳入河中，不等剑谱落水，已自接住了，但阿诃罗加重伤之下，已顾不了行知和尚了，乘师兄还未上得河来，飞逃脱身而去。”

文子衿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师兄一回来，以你二人之力，打败行知自是不在话下了。”

谁知芮平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话是不错。但那行知却是狡诈无比，知道师兄已经得手，不待他赶来，便已跃后二丈，他从鞭上射来一针，朝我射来！”

文子衿“啊”了一声，吃惊道：“他的鞭上竟然装有暗器？”

芮平风悲声叹道：“不但装有暗器，还都是剧毒无比。想来鞭上必然装有弹力极强的机括，其时我见他手上有动作，知道要糟，急忙以‘关山飞度’横移闪避，岂知那毒针射来，速度超乎平常的暗器，我躲过了全身要害，还是感到手背一痛，立感酸麻，心中明白已经中了剧毒暗器。”

须知暗器之中，无毒的中人之后只会感到痛楚，有毒的却是又痛又酸麻，文子衿自从学了《晓雨遗踪》的医学之后，对这个道理也早已明白了。但一听芮平风中了剧毒暗器，就已知他为何失去右臂了。

果然听芮平风道：“那行知见我师兄飞速奔来，自知打他不过，又见他的毒针射中了我，便一刻不留，也是飞逃而去。没能得到他的解药，我右掌已是象漆了黑漆一般，并且很快地朝上酸麻而来，我知道立时就要丧命在这一枚小小的毒针之下，无可奈何之际，一咬牙，左手挥桨，将右臂断了下来，就在晕倒的一瞬，已见那断臂之上，从掌至肘已经黑掉了。”

文子衿不禁大怒道：“行知使这剧毒暗器，中人立死，阴险歹毒之极，其心可诛！”

芮平风惨然道：“我要是稍迟片刻斫断手臂，四年前早已向阎王爷报到去了。文兄弟，你以后要是见到行知，须得格外小心，万不可中了他的暗算。”

文子衿心想，以后要是见到行知，定要想法帮芮平风报这断臂之仇，口中却道：“你师兄得了剑谱，怎地你二人又反目成仇了？”

芮平风“唉”的长叹一声道：“其实他那里配做我师兄？后来我才知道，这《曹公剑谱》原来是有两部，他取来的是上部。这个老水鬼没有必要骗我，因为他连剑谱也不肯给我瞧上一瞧，只是推三阻四。我暗想这剑谱本是二人一起得来，我还为此失去右臂，心中当然不服，过了约有一年，便找了个机会也盗了出来。老水鬼发散了手下人马到处找我，我想来想去，便做了个假和尚，在万寿寺中躲了起来。”

文子衿笑道：“此计大妙，他所有地方都想遍了，自然不会想到你竟然会藏在万寿寺。”

芮平风摇头道：“也只是藏了两年多，他的能耐实是太大，还是给他晓得了。这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文子衿点了点头问道：“那下半部剑谱又会在哪里呢？”

芮平风思忖片刻道：“这事我也想了很久。想来必然还在行知或是阿诃罗加的身上。对了，老水鬼定然也在找他们，却不知找到没有？”

文子衿叹道：“果然，虞翻不来广州，你的手臂是不会断的，这便与‘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的道理是一样，他不想让你断臂，你的手臂却断在了他携来的这本剑谱之上。叹，这么多人为了这本剑谱受罪，未免大是不值。”

芮平风连连摇头道：“芸芸众生，一个‘贪’字当真甚难看得破。但这剑谱极为玄奥，每一页即是一招，只是画了一个或怒或笑，或悲或喜的人像，再有便是每一人像下边写了四字，即是剑招的名字。这上半部从‘东临碣石’开始，至‘洪波涌起’共是八招，我花了两年时间，一无所获，文兄弟，我便将这剑谱送给你吧。”

文子衿吃了一惊，道：“芮师傅，使不得。你为了这剑谱遭了那么多的难，

芮平风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是废人一个，这剑谱于我一无所用。老水鬼，算了，叫他师兄吧，他是极度自私之人，杀人如麻，送回给我那师兄，只会叫他更加目空一切，乱砍滥杀。我已看破世事，还是回到万寿寺去，做一个真正的和尚。文老弟，你要是还看得起我，也为了这本剑谱不至于得非所人，你就收下吧。”

文子衿听他这么说，也就不于推辞，说道：“芮师傅去做和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愿你早日修得正果，证道成佛。”

芮平风叹道：“要证道成佛，谈何容易！但求一已心安，便已知足了。”当下便指点文子衿去取剑谱。

文子衿到得洞外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之下，有一块数十斤的大石，翻开大石，取出了一个油布小包，心中不禁佩服：“芮师傅心思慎密，谁也不会想到剑谱会在洞外，如有人要来抢夺这本剑谱，便是将石洞翻了个遍，也是寻它不着。”

回到洞中，二人打开油布包，但见里面是一本只有数页的薄册，纸色发黄，显得甚是古旧，正是那本《曹公剑谱》。文子衿翻了翻，果然见这剑谱每一页均是一像四字而已，每个人像都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那里又象是高妙之极的招数？二人对视一眼，一齐不解地摇了摇头。

芮平风想了想道：“老弟，或是以你之才，细心研讨，或能有所斩获，也是难说。若感无用，便当真毁了它也就罢了。”他见文子衿点了点头又道：“还要相烦一事，就是再帮我送两天饭吧，等我身上略好，便到万寿寺去。”

文子衿道：“甚是乐意。”言毕便辞别芮平风下山而去。

芮平风慢慢走到洞口，望着文子衿远去的背影，不住的轻轻点头，口中却低声叹道：“真是个好孩子啊。只是这剑谱对他是福是祸，也未可定。但愿佛祖怜见，佑他一生平安。”

过了两天，芮平风自已下山到回了万寿寺，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