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衿好奇心起,便道:“好,恬妹,我们跟住他!”
二人远远的尾随酒肉和尚进了城中,却见他走进了一家叫作“客云来”的旅馆,上得二楼,伸手敲了敲门,却见房中一人探头出来,文、唐二人看得清楚,却正是在大年之夜、佛山见过的全员外全多金,那全多金开了门,让酒肉和尚进了房,便即关上了房门。
唐恬朝文子衿招了招手,他便跟唐恬走入一个僻静小巷,唐恬笑道:“大哥,你在此处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文子衿应了一声,唐恬便转身而去。
等了一会,却听身后一人说道:“这位小相公可是文子衿么?”文子衿转头一望,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中年文士,三柳细须,,头上戴着一顶软帽,一身湖蓝长衫,手中提着一个小花布袋,正斜眼望着他,模样甚是倨傲。
文子衿一愕,道:“正是贫生,不知先生有何贵干?”
那中年文士道:“先生我找你这贫生,自然是有些贵干。”
文子衿又是一愕,心道:“这人倒也不客气,居然自称先生,称我为贫生,说他自已有‘贵干’,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说话的人。”便一拱手,口中道:“如此便请先生吩咐!”
那中年文士突然掩口嘻嘻而笑,笑声却是女音,文子衿看得目瞪口呆,听这笑声却甚感熟悉,才突然明白过来,失声叫道:“恬妹!”
这中年文士正是唐恬,她原有许多的变装物事,却是放在另一家客栈之中,当着文子衿换穿衣裳当然不妥,便在那客栈之中易容换妆,她易容之术原极高明,她要是不发那数笑娇笑,文子衿竟也没法认出她来。
唐恬笑道:“怎样,认不出来吧?”
文子衿摇了摇头,叹道:“高明,高明!”
唐恬将小花布包打了开来,文子衿见里面也放着一个张薄羊皮面具,一顶软帽,一些毛发做的东西。
唐恬将那面具轻轻一拉,踮起脚尖,慢慢的贴在他脸上。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文子衿只觉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如兰似麝,又非兰非麝,文子衿心中一荡,忙自收敛心神。却见她又从那花布包中拿起了那顶软帽,帮他戴在头上,站开两步,端详了他一下,点头笑道:“挥春贤弟,愚兄这便与你一起去吧!”
文子衿怔道:“甚么‘挥春贤弟’?你又是什么‘愚兄’了?”
唐恬“咭”的一笑,说道:“你是卖春联的,自可唤作‘挥春’,一直以来,我都叫你大哥,你便做一回贤弟都不肯么?”
文子衿“哦”了一声,摇头笑道:“好,便如你所愿,何足挂齿何兄,挥春唯你牛头是胆!”
唐恬一愣,不解地望着文子衿,却听他故作正色道:“小妹的都改作大哥了,我‘唯你马首是瞻’便不能改成‘唯你牛头是胆’么?”
唐恬一听之下,笑不可抑,叫道:“你这死挥春,便爱咬文嚼字!”
文子衿拱了拱手,摇首道:“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唐恬捧腹唉呀唉呀的笑,文子衿道:“好了,何足挂齿何兄,你把咱俩改成这样,却是要去做些什么?”
唐恬长吸了一口气,方止住笑,却掏出一把摺扇来,一边摇扇一边晃头道:“山人自人妙计!”便一步一摇的向前走去。
文子衿觉得眼前这姑娘岁数不大,做起事来却似胸有成竹,虽不知她捣甚么鬼,也只得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全多金入住的那家旅馆门对面的一家小饭店前坐了下来。
文子衿笑道:“恬妹,你这是以逸待劳,伺机而动,高招!”
唐恬侧脸看着他道:“你少拍……”说着脸一红,那“马屁”二字,终觉不雅,未说出口,却换了一句话:“除此之外,难道你另有妙计?”
文子衿摇了摇头道:“妙计倒是没有,谬计却有一个!”
唐恬“嘻”的一声笑道:“愿闻良策!”
“吾之谬计,便是君之妙计也,”文子衿作了个持杯而饮的动作道,“何兄,何兄,不请愚弟一杯水酒,以何为兄耶?”
唐恬不禁掩口而笑,便命店家烫了一壶酒,只叫了一碟花生米,向文子衿微微一笑,说道:“挥春贤弟,你自命酒徒,愚兄便大大破费,与你喝上二盅!”
文子衿一乐,故意皱眉道:“何兄,便是这一壶酒,一碟花生,也可叫作大大破费么?”
唐恬又以老学究的语调说道:“挥春贤弟,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何况,这一碟花生豆,又岂止一粥一饭也哉!”
文子衿也学着她摇头晃脑的道:“何兄所言极是。这碟花生豆,当真胜却珍羞无数也!让何兄破费,余心不忍!”
唐恬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便是这碟花生米,也得吃得清楚明白。愚兄便与你来个赌赛,赢一次吃一个花生豆,输一次喝一杯酒,贤弟以为如何?”
文子衿诈道:“我以为不能如‘何’,你把脚都挂在牙齿上了,却如何能出‘蹄’?”
唐恬笑道:“那你出‘蹄’,你出‘蹄’。”
文子衿“嘿”了一声道:“好,那我便公鸡打鸣——‘出啼’了!题曰:先有鸡蛋,还是先有母鸡?”
唐恬摇头笑道:“我不知道。我喝一杯。”她斟了一小杯酒,皱着眉喝了下去,说道:“好,那我问你:先有母鸡,还是先有鸡蛋?”
文子衿一呆,继而笑道:“拾人牙慧,不算不算。”
唐恬摇了摇白玉一般的手,辩道:“我的问题与你并不一样!你说‘先有鸡蛋,还是先有母鸡’,我说的是‘先有母鸡,还是先有鸡蛋’,你答不上来,罚一杯吧!”
文子衿叹道:“何兄,你强词夺理,何以为兄。嘿,这题目我却知道答案!”说着夹起一粒花生豆,放在嘴里便嚼,得意非凡。
唐恬急道:“不行,不行,答案未出,便可以吃一粒花生么!”
文子衿笑了一笑,缓缓道:“这个答案嘛,便是先有母鸡!”
唐恬一愕,问道:“何解?”
文子衿一本正经的道:“有一次,我见邻居黄大婶从她娘家抓了一只母鸡回来,生了一窝蛋,又将这窝蛋孵成小鸡了!”
唐恬呆了一呆,叫道:“这也叫作答案?”
文子衿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个答案乃是针对黄大婶家来说的,自然是答对了。”
唐恬忍俊不禁,噗哧一笑,想了一想,飞快的取了六粒花生,握在拳中,问道:“好,现在我来问你,我手里的花生是双数,还是单数?”
文子衿在她抓取花生之时,早已看得清楚,嘿嘿笑道:“还问单数双数干么?你手中总共是六粒,当然是双数了。”
唐恬将一粒花生放入嘴中,摇头道:“错了,在我吃了一粒之后,便余五粒,可不是双数了。”
文子衿忙道:“这般耍赖也可以的么?”
唐恬摇头晃脑的道:“何足挂齿!还不是有样学样么?哈哈!”
文子衿抓了一把花生豆放在嘴里,边嚼边说道:“是单数还是双数?”
唐恬将碟子移到面前,把酒壶推到文子衿一边,笑道:“酒一壶,是单数。我这边的花生有多少粒,你自是不知道了,因此,这题你输了,花生归我何兄,酒自然归挥春贤弟你了!”
文子衿见她只喝了一小杯酒,一双玉手已微微泛红,却看不清她面具下的脸色,想来那张俏脸定已艳若春桃,妩媚无比。他知她酒量有限,便道:“唉,这一壶酒要我独自喝下去,如此兄长,岂非难为小弟么?”
唐恬笑道:“你不是自命酒徒吗?却是正中下怀吧!”
文子衿故意皱眉摇头,叹道:“唉,我就勉为其难,把这壶酒喝了吧。”
唐恬也学着他的模样,叹道:“唉,我就勉为其难,把这碟花生豆吃了吧。”她的表情扮作作愁眉苦脸,嘴角却有笑意,心中更是喜乐无限。
刚喝了两杯,文子衿再准备持壶斟酒,却听唐恬低声道:“他们出来了。挥春贤弟,你别露出马‘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