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唐恬寻师心急,自大年初一与文子衿酒楼吃了新年饭分别之后,便单骑一路向北,且访且行,十数天过去了,师父的消息竟然没有打听到一丝一毫。她孤身一人,一个丑女孩的装扮,满身风尘之色,却也没有人怎么注意她。
待入得楚境,到了衡州(今衡阳)地界,她想:“既在通衢大镇上一无所获,不如寻访那些名山大寨,碰碰运气,可能反会找着师父!”于是便随时留意打听湖南境内有何门派或是盗伙山寨,一处处的寻上门去,好言相询。
有人见她一个少女,只影寻师,怜她孝义,便安慰她几句,打发了她;但还有些人见她面貌奇丑,爱理不理;更有些人拿她的丑陋容貌大加嘲讽讥笑,但她心中知道这丑容并不是她的本来面目,虽然有数次气怒交加,想出手毒倒几人,但又想到要以寻师为重,最终也自强忍了下来。
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这一路踽踽独行,既受风尘奔波之苦,更遭冷言讥嘲之辱,个中滋味实是难堪。唯一能使她开心的,便是时而会想到那个清瘦俊秀的书生文子衿。她自已也不知为了什么,单独一人时常常会想到他,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地低语几句,便如文子衿就在她的身边,这时她藏在那薄羊皮面具之下的脸上便会露出几许笑容,心中却觉甜甜的,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一天,到得一处,数面青山之中,有一条小路相连,路的两边长满了毛竹,走了许久,竟都没有走出这片竹林,林中清风徐来,沙沙作响,当真是遍野青绿,景致清幽,未闻人语一言,时响鸟鸣声声,茫茫十里翠色,荡荡满眼青葱。
唐恬虽是心挂恩师,无心细赏这等美景,但轻风吹过时,风中带着那清新恬淡的竹香,也颇令人神为之振。她信马由缰,慢慢前行,却见前面路边立了一块牌子,却是用极大竹子做成的,上面写了数字:擅入竹谷,自断双足。
她见了这几个字,心中有些吃惊,寻思:“这谷中之人好生霸道,但我通禀而入,便不算擅入了。”想到这里,便高声叫道:“小女子途经宝地,特来拜访,敬请主人说话!”她声音清亮,远远的传了出去,惊起了几只山鸟,但竹谷寂寂,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话。
她又想:“这里边的主人究是何人?立了这一块吓人的牌子在此,却又不着人引见,看来是不想外人进去了。但我要找寻师父,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闯了!”便又高声呼道:“小女子姓唐,有要紧之事相访,请主人赐见!既是无人相引,小女子这便进到竹谷中来了!”
她下马而行,走了半里路许,便见一竹亭,亭中所用物事皆用竹制,也是物尽其用。那亭中坐了两个身着浅绿的中年男子,正在下象棋。一人中等身材,面白微须,一手支腮俯视棋盘,皱着眉头正自冥思苦想;另一人模样精瘦,衣着破旧,似是个穷汉,一只脚架在竹凳上,左手中拿着两粒吃来的棋子,不停的摆弄,右手却握住了拳,只伸出食指,不时的地竹桌上“笃”的点击一下,微仰着头,面露微笑,神情甚是得意,看来已然占了上风。
见那二人沉醉棋趣,唐恬不敢说话,只将马在路旁的竹子上拴了,轻轻走入亭中,看那二人下棋。
那精瘦穷汉见了唐恬,好象有些诧异于她的丑貌,但那惊奇神色转瞬即逝,那白脸汉子却是定定的望着棋局,于她的到来恍如未闻。
棋盘中总共已只剩了十一个棋子,是个残局,那精瘦穷汉走的是黑棋,单车单马炮对红方的单车双马,已然大占攻势,白脸汉子沉思良久,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颇为踌躇,不敢落子。唐恬看了一会,见红棋虽处守势,却也有一招可以反败为胜,但想“观棋不言真君子”,也就只是嘴角含笑,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看。
那白脸汉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推子认输,却又不肯。
精瘦汉子笑道:“哈哈,大哥,便是神仙,也是难解此困的了,你就认输吧,咱们重整战局,再来下过。”
那“大哥”讪讪的一笑,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见亭中多了一个小姑娘,面貌丑陋之极,也似吓了一跳,却见唐恬悄悄的指了指拴在路边的马,又伸出手指比划了几下。她做这些动作之时,正是站在那精瘦穷汉的背后,是以白脸汉子看得见,那精瘦穷汉却全然不知。
那“大哥”见了,稍稍一怔,朝棋局望了几眼,登时大悟,笑道:“二弟,先不忙,把这局下完再说!”伸手提起那只前马,退了二线,将两只马子连成一气。
那“二弟”微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似是笑他死马当作活马医,浪费时间,便随手捉了黑车,进了六路,笑道:“大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唐恬见那“大哥”走了那步棋,知他棋力不低,只是所谓“当局者迷”而已,果然见那“大哥”提起那只红车,径抄黑棋后路,将了对方一军,黑子只能应将,但无子可挡,只有将主将浮起一步。
接下来二人以快斗快,走了数回合后,红棋以一马守营,这马的位置极好,恰恰守住了黑棋进攻的落子之处,而另一只红马竟自打马上前,助攻红车,这样一来,棋局中已是攻守易势,红棋更兼有两路杀招。
那“大哥”哈哈大笑,叫道:“二弟,如何,这几招如何?”
那“二弟”摸了摸脑袋,嘿然干笑,望着棋盘,连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那“大哥”胜算在手,也不理他,只是抬起头来,朝唐恬笑了一笑,作了个眼神示谢。
那“二弟”沉思良久,忽然伸出双手,在棋盘上将各个棋子一齐搅和,叫道:“再来,再来!”
那“大哥”哈哈大笑,道声:“好!”唐恬怕二人一入局又是大费周章,心想机不可失,忙衽了一礼,微笑道:“二位先生雅兴不浅,小女子唐恬打扰了。”
二人一齐望向她,那“大哥”此时对她甚有好感,点头道:“唐姑娘,有话请说。”
唐恬道:“二位是此间主人吧?唐恬有一事相询。”
二人同时摇了摇头,均道:“不是。”
唐恬一怔,心想:“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却没找对人。”便道:“那么请问那竹谷主人在么?”
二人又一齐摇头,唐恬道:“如此多扰了,再会。”言毕举步便走。
却见那“大哥”呆了一呆,扬手急叫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