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龙身子后仰,一声惊呼:“你——文子衿!”
顾威、连倩纹与素莹一齐住手,各各退开,都吃惊地望着文子衿。却见他仰首向天,淡淡的道:“不错,正是文某!”
素莹担心他又牵动旧伤,忙道:“文相公,你……你……”文子衿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又朝那老妇道:“婆婆高义,小生感激不尽矣!这、唉,却给婆婆添麻烦了。”婆婆笑道:“只你们读书人,才有这许多客套话。”文子衿笑道:“婆婆说得是。”忽然脸色一变,仰头向赵意龙道:“哼,你们要找文某,文某现在便在你们眼前,你们又能如何!”他心中不忿泰山派屡屡要将他置诸死地,形貌虽犹文质彬彬,说话间已不再客气,傲然而视。
顾威却乘文子衿与赵意龙对答之际,大喝一声,猛然一招“一览众山”,长剑倐然横削而至,自以为便要得手,心中正自狂喜,突感右手小臂剧痛,不由得怪叫一声,长剑“当”的一声跌落于地,几乎同时,“啪”的一声大响,屁股上又挨了一扁担,心下大骇,忙闪身纵跃三步。连挨两记,顾威连文子衿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只把一张脸涨得酱爆猪肝一般,又羞又恨,只哼哧两声,却不敢再上前去。
老婆婆哈哈大笑,高声叫道:“这是一招叫什么名字?高明!”文子衿笑道:“叫‘击爪掌股’,专打暗下毒手的狗爪子狗屁股的。”素莹听了“扑哧”一笑,顾威更是羞惭无地,口中怒叫:“你……你……”说了两个“你”字,却说不出第三个字来。
赵意龙心中剧震,暗道:“这恶贼几日不见,竟然剑法大长,是何缘故?他方才一出来之时,用一条扁担胜了我手中长剑,只用了半招,此时又是以半招剑法胜了顾师兄,两次出手,一模一样,快逾电闪,势若惊雷,全然在对方出剑之时后发先至,世间竟有这等剑法!半招已然难敌,他若将整套剑法使将出来,只怕……只怕父亲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了,我泰山派有此强敌,唉……”他苦练泰山剑法十数年,自负了得,初出江湖之时,满怀雄心壮志,虽然表面上对人客客气气,但心高气傲,真正看得起的并无几人。此刻被文子衿只出半招已不能还手,不由心中悲叹,一时心灰意冷。
文子衿却自己也是感到惊奇不已。他方才在房中以扁担练剑,将前四页剑谱试过多遍都未能练到第五页,因此他所学会的《曹公剑谱》,满打满算也便只是半招,但便就是这半招,也惊世骇俗,令人叹为观止。不由暗忖道:“这剑法如此了得,看来须得多花些功夫,所手头上的数页先练熟练方好。
连倩纹向赵意龙道:“龙哥,顾师兄,咱们……回去吧。”三人来时,自知不是文子衿对手,但人人均知文子衿身负剑伤,更受了空色大师一记“菩提千叶掌”,使不出多少内力,便没了顾忌,都道可以手到擒来,但对手只出半招,已连败两人,连倩纹顾及两位师兄的面子,连“咱们不是他的对手”这几个字也不愿说出来,只说“咱们回去吧”,赵、顾二人自然知她言下之意。赵意龙更看出她的无奈与失望,心下一横,横剑叫道:“阁下剑法高明,赵某自思不是对手,但路遇奸恶,正邪不两立,打不过也要打!”
文子衿仰天大笑,忽然笑声一止,凛然道:“不错,正邪不两立!但孰正孰邪,武林中日后自有公论,又岂容你一言以蔽之!来吧,乘我有伤在身,否则日后尔等岂有机会可乘!”这几天来他思前想后,总算明白了“我弱被人欺”的道理,面对泰山派的无尽纠缠,他早已被激发出了一肚子的怒气和傲气,打定主意便不杀这些人,也要见一个教训一个,绝不必客气。
赵意龙脸上一热,冷冷道:“所谓打落水狗,自要乘它落水之时猛打,不必多言,看剑!”打起十二分精神,但见得剑光闪闪,文子衿身前突现十数枚剑尖,正是一招泰山名招“万壑松风”,接着又是一招“松涛阵阵”,第三招“云海清风”连连发出,将身前舞成一团剑网,令敌人不可近身,竟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打法。
文子衿大叫一声:“来得好!”后跃两步,扁担作剑,却凝神细看赵意龙剑法,并不出招。他并非不想出招,只是突感胸间剧痛,差点连扁担也拿不住了。好在赵意龙对他神妙的剑法太过惊怕,不敢冒然出击,反而给了他平息疼痛的机会。
众人望去,但见赵意龙剑光如织,招招紧连,豁然有声,隐隐然有剑术名家之风。但他一招招使将出来,却并未进击文子衿,但似在防文子衿突然出招一般,众人观看比剑斗剑自不在少数,但何时曾见双方之中一人急舞、一人静观之奇?
赵意龙瞬间已使出三十多招,却连文子衿的衣角也未曾沾上。也只这一盏茶工夫,文子衿胸腹间的疼痛已平定了下来。也不知为何,自习得曹公剑谱中的半招,已看出赵意龙的泰山剑法漏洞百出,恍如不堪一击,随时可以一举破之一般。
文子衿摇摇头,道:“你这样下去,不用我打,你也必败无疑。你们三人齐上吧,你一人不是我的对手!”赵意龙又何尝不知?他自知这样打下去,不必文子衿动手,自己也要力尽而败,正在犯难,一听文子衿此话,可谓正中下怀,当即叫道:“好,阁下自命高强,看不起我等,我们便三人齐上!”顾威受了文子衿的“击爪掌股”之辱,早已羞忿交加,不等赵意龙把话说完,便挺剑而上,连倩纹也不敢怠慢,咬一咬牙,发招拔剑。三人三剑各出平生所学,向文子衿杀来。
文子衿大喝一声,叫道:“一个、两个、三个!”扁担连扬,三柄长剑应声落地,各人虎口合谷空均受扁担尖击了一下,酸痛难当,竟然相继撒剑,三人不由一齐呆住,竟似不敢相信。
又是半招!半招之间,已然连败一个、二人、三人!这是什么剑法?武林中从未听闻这等奇事,便连素莹、老婆婆也是难于置信,但事实便在眼前,又如何能够不信!
赵意龙面如死灰,叫道:“你杀了我吧!”文子衿大怒,叫道:“我为何要杀了你!你以为人人都如你泰山派一般,从上到下全是一群混蛋,全是糊涂虫!”到了后头,竟然声间嘶哑,略停,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们走吧。”赵意龙望了望他,继而朝顾威、连倩纹沉声道:“咱们走吧。”言毕头也不回,领头行去。三人各低着头,一言不发,急步而去。
文子衿将扁担斜支于地,皱着双眉,素莹一见,知他体内伤痛又发,忙问道:“文相公,你怎么啦?”文子衿一展眉头,笑道:“呵,我东施效颦啊,啊不,南施效颦,男施效颦。”素莹莞尔一笑,老婆婆却哈哈有声。
文子衿问道:“婆婆,想不到你这么好身手,当真武林高手呢。”那婆婆叹道:“我的恩师,以前在江湖上还是小有名声的呢,我自小在恩师处学得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以前只与师姊妹们练上一练,却从来也不曾真正用过,想不到今天倒胡弄了一回。”说着摇头微笑,又道,“文相公,你看起来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却身怀绝世剑法,你要不出来,我一个老太婆,早被那两个兔崽子打倒了,又哪儿谈得上高手二字?嘿嘿,只怕连低手也作不成了。”三人哈哈大笑,欢欣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