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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明放下翘起的腿,眼光仿佛透过了雪白的窗棱纸,望着城外的天空,心里说道:“该是王彦做活计了。”
“红中”,陈遘把一张牌“啪”的一声按在了桌面上,眼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位乡绅富豪,花白的山羊胡子却微微的颤抖着。
“幺鸡”,周大元眯缝着一对小绿豆眼,看着一手的烂牌,一皱眉,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
他本是全真定府内首屈一指的“周记”车马行的东家,乘着上百辆的马车和驴车、上百匹的好马。平日里,因官司雇车甚多,那些无力养马却不肯掉了官司威仪的老爷们也都雇佣他的马匹上值、回家,每年十万贯不过是寻常的生意。平日里虽说和上下官司巴结甚密,也不曾想过知府相公半夜里谴了公人,把他从娇滴滴的小妾的被窝里请出来,只是为了打这劳什子的麻将。
“德喜兄”,陈遘瞄了他一眼,笑呵呵的说道:“贵处‘裕园’虽在城东三十里,料也无虞。反贼虽是一时的猖狂,无奈我真定府城高池深,军马强劲,纵然韩猛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擅攻我河北重镇。”
“那是,那是”周大元满脸赔笑,心里却只说:“你个老贼杀的,此番四千兵马出城,只有不足一半回城,也敢说什么‘军马强劲’,只怕韩猛此时如何算计吃你的肉!”
“糊了!”楚无忌把牌一推,“大三元,呵呵,各位抬爱了。”瘦小的脸庞上,两只三角眼一闪一闪的盯着几个人腰间的荷包。
楚无忌乃是正定县里最大的花草行“兴园圃”的东家,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色的名贵花样,在他的园子里都可以看到。无论是官家贵妇还是大家闺秀甚至是小家碧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要买几枝鲜花装饰自己,不过是有的三十贯一枝,有的十个大钱一枝丰简有别而已。
“拙汉!”蒋子辰脸一沉,“真是百无禁忌,知府老爷的银子也是好赢的?仔细日后的麻烦!”却也无奈的掏出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锭,没好气的扔在桌案上。
“东京樊楼,真定蒋楼”,蒋子辰“醉仙楼”的名气不输于那个汴梁城中名满四海的“丰乐楼”,陈遘自然是这“醉仙楼”的常客了。
陈遘一边“好手气,好手气”的笑道,一边却不时偷眼往二堂屋的门外望。今天为了安定民心,也是为了表现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陈遘和苏瑛的细作叫上了劲。他把正定县里首屈一指的各行各业的大富豪聚集在一处,挫麻取乐,耳边幕布后还响着十几个二八娇女若有若无、牙板轻点的词曲声。
“大人,捷报!”中军在大堂的门外大声说道,陈遘起身,笑呵呵的说道:“必是官军大破韩猛”一面让中军入内。
“贼众数千,蚁附攻城,气焰嚣张。武指挥于城上从容应对,田指挥出其不意,间道以出,附贼之背,两面夹击,贼势大溃。官军斩首两千余级,贼首韩猛仅已身免。”中军进来后,向陈遘施礼之后,大声说道。
“好!”陈遘哈哈大笑,“不过是草贼而已,哪经我王师一剿!”
立时间,“疆臣豹略”、“指挥若定”、“文武全才”等等等等溢美之词如同黄河之水滚滚而来,又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可惜陈遘机关算尽,却有一点忘记了,城外的不是韩猛,而是王彦。
“每人赏酒一瓶,赏肉一方。”王彦坐在树枝上,一只脚在晃荡着,嘴里嚼着一个大骨头棒子,眼睛却直直的望着正定县高大的城墙黝黑的身影。
“兔崽子们,都随我搅他好梦去!”王彦跳下树,把骨头随手一扔,正了正头上的雉鸡翎。
黄昏前后,大约酉初时分,王彦同虎翼营的将士驻扎在距离正定县外十几里的一个小村庄里。一百多条精壮的汉子把这个小村庄四面围顶,将这村中欺男霸女、勾结官司、鱼肉百姓的首恶大户拿住,当众斩首,然后又取了他家的粮食,分散给众村民。只说是太行山的义军将要攻打正定县城,自己只是先头小队,大队人马明日赶到,让村中男子尽数前去呐喊助威。
村中百姓早闻“兴国破虏军”的威名,今夜又得了好处,而官军向来没有夜间出城的惯例,都纷纷答应。
二更天,王彦率领着部分虎翼营的将士和百姓已经到了真定城东关下,在一百多步以外,羽箭不及的地方,高声喝骂,一面点起起火、草垛,一面让百姓敲起锣鼓,燃放鞭炮,惹得城头上的官军心惊胆颤。
武醭本来恼火,见有贼众如此嚣张,更是不忿,待要点了几百军马,出城迎战时分,突然有听见南门外巨响不绝,城外数里的树林里,松明火把忽隐忽现,不知来了多少军马。
“指挥使”,一个随从小卒在武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武醭猛的一楞,少时间,脸色猛然一沉,下令道:“汝等但紧守城墙,不许出战!”
四更的时候,城外的鼓噪呐喊声突然消失了,那些“贼众”也不知道了踪迹。
陈遘虚着胆子打了一夜的麻将,昏昏然到了卧室,稍事盥洗,刚要上床歇息,中军在门外小声说道:“大人。”
陈遘就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步走到了门前,不等仆人开门,沉声问道:“贼来了么?”
“城外并无贼众大队人马。”
陈遘一楞,“韩猛却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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